湖畔波光碎金，人影在暮色中晃动，呼喊声伴着护城河潺潺水声，在渐沉的夜幕下显得格外急促。
苏蔓蔓静立水边，指尖冰凉。
水中倒影破碎又重合，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报复的快意，心底空落落的，像被掏空了。
“看着我。”一只有力的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将她的脸转过来。
夜墨的眸子在暮色中格外深邃，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这是她咎由自取。”
“我知道。”苏蔓蔓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那为何这般神情？”他的指尖轻抚过她的脸颊，忽然低笑出声。
那笑声清朗洒脱，是她从未听过的畅快。
她抬眸，眼底带着些许迷茫。
“吃醋了？”他看进她眼里，一针见血，“因为她说，她是我的第一个女人？”
苏蔓蔓睫羽轻颤，沉默如水中的倒影，破碎却执拗。
“你真信这些？”他夸张地睁大眼，“信什么前世今生，信她曾是我的妾？”
她依旧静默。
前世，苏娇娇确实是夜墨的妾室。
“你真信了。”见她神色不变，他的笑意渐渐收敛，将她揽入怀中。
温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驱散了周身的寒凉。
“便是有前世，我怎会真心娶她？”
“我若真心待一个人，必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让她风风光光做祈王妃，怎会委屈她为妾？”
这话像一把钥匙，开启了记忆的闸门。
是啊，他若真心，怎会只给一个妾室名分？
前世种种如潮水涌来——她被白婳祎欺辱时，是他常来瑾王府，让她得以在夹缝中喘息；她成为皇后后，是他请来师父教导她医术；最后那场大火中，是他冲破殿门，在烈焰中紧紧抱住她……
那一声声呼唤，悲切而绝望，至今仍在耳边回响。
原来他早就爱着她，用他的方式，在她不知道的岁月里。
泪水无声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襟。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怀中。
确实如他所说。
他若分出真心，无论那女子的身份地位如何低贱，他也会将她捧在手心中，成为荣誉加身的祈王妃。
前世，他娶苏娇娇入府，却是纳妾，而且五年后苏娇娇被休弃回府时，他们之间并无子嗣。
曾经一度，苏娇娇哭闹不止，一直不停地骂夜墨为负心汉。
难不成前世的他，娶她为妾，另有隐情。
“你难道不奇怪我们之间对话？”有些事情，不是隐瞒便能解决。
他们往后会成亲，她需要对方的坦诚，而她亦会对他坦诚。
“我奇怪！”夜墨沉沉说。
自从上次在天牢中，严白泽疯癫地嚷着什么嫂子与小叔子的爱情，他便隐隐有了怀疑。
前世今生，重生而来这般的事情，属实令人有些难以相信。
但有些事情，并非难以置信，便不会存在。
“蔓儿，我没有前世的记忆！”他的语气有些伤感，“前世，我们并没有在一起？”
“嗯！”苏蔓蔓闷闷回应一个字。
“那我没有那般的记忆，岂不是很好！”他将她搂得更紧了，“若我有前世记忆，定会很后悔，为何没有与你在一起，为何没有娶你为妻？”
“是我后悔了。”她哽咽着。
忽然间，她想明白了——若夜枳执着她身上的“凤命”，那苏家另一个女儿苏娇娇也是目标。
夜墨纳她为妾，既断了夜枳的念想，又护她免于苏娇娇过门后的折磨。
这个傻子，前世竟为她思虑至此。
她又记起一事，前世他病重将死，苏娇娇暗地里又勾引夜枳，所以才会被休弃，送回苏府。
其实，他并非绝情之人，苏娇娇若安分守己，或许前世也能安稳一世。
“你也是傻瓜……”她在他怀中泣不成声。
前世的她，到底有何地方，值得他为她做这么多！
前世的她，并未去迷幻林，与他也无那般的渊源。
她不曾救治他，他们之间不过是赏花宴上，远远地对视过一眼而已。
“怎么了？”他有些无措，想低头看她，她却将头埋得更深。
哭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你是后悔前世没有嫁给我？”
他轻拍她的背，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戏谑，“所以今生，才会在迷魂林与我相遇，又迫不及待引我上苏府相见？”
“蔓儿，”他的声音温柔下来，“说到底，前世你对我，也是有情的，对不对？”
她只是哭，无法回答。
前世的她如履薄冰，只想活下去，哪敢奢望情爱？
“夜墨，”她突然抬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我们成亲吧，越快越好。”
“你愿意提前？”他声音里带着惊喜。
“嗯，尽快，好不好？”她眼中还含着泪，目光却异常坚定。
苏娇娇若死，夜枳必定不会罢休。
她不敢赌。
“怎么突然这么急？”他不解，“钦天监选的日子在年底，若是提前，婚礼会仓促许多。”
“我怕……”她欲言又止。
“是前世发生过什么？”他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苏蔓蔓轻轻点头。
“放心，”他将她搂紧，“这一世，有我在。”
“可是苏娇娇她……”
“她若死，也绝对不会影响我们。”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坚定，如同一个郑重的承诺。
翌日，城防守卫队在护城河里捞出一具漂浮的女尸，经过瑾王府管家辨认，确认是昨晚府中外逃的婢女苏娇娇。
一时间，京师中人们议论纷纷。
原本死了一个婢女不足为奇。
实在是这个婢女，原是礼部侍郎最疼爱的女儿，京师第一才女，在众人心目中，颇有一番地位。
后来苏府倒了，苏廷贵与柳姨娘被流放，钱老夫人死在监牢中，苏府众人捧在手心中的苏娇娇，沦为瑾王府的官婢。
瑾王将一个罪臣之女收入府中，说不定早就看上对方，往后将她纳妾，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苏娇娇避开苏府祸事，成为瑾王府的妾室，也算寻了一个好去处。
本以为此事告一段落，谁知她竟然跳河死了。
据说，尸体被打捞出来时，不少百姓围观见到，纷纷心中惊悚。
娇生惯养的贵女，手臂胳膊上全是青紫印记，手指皮肤烧伤后又被泡胀，惨不忍睹。
还有那张脸，青紫红痕的模样儿，几乎分辨不出原来的娇美可人的模样儿。
这个人到底是遭受了何等的虐待，才会变成如此模样儿，又会如此不堪忍受，才会奋不顾身地逃出瑾王府，一心寻死？
百姓曾经称赞瑾王夜枳仁慈纯良，这会儿风评的方向，全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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