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沈妙璃的回忆开始变得极不稳定，无论眼前的画面怎样快进或是倒退，梁静波伸手触摸到的都是残影，仿佛损坏的录像带。折腾了半天之后，他突然被一个画面卡住——
他晕倒在地上，沈妙璃踉踉跄跄地从集装箱下面爬出来，呆呆地看着梁静波身上的那个浅浅的蓝色残影，喃喃地念出了那个她许久没说出口，却永远不会忘记的名字：
“濯清……”
卡住的地方，就是心结所在。
直到此时，梁静波终于明白沈妙璃为什么会被那个残影搞到破防——分别了千年又突然出现，这短暂的一瞥对于一直思念着丈夫的沈妙璃来说，无异于一把尖刀，彻底捅穿了她的心理防线。
周围的空间开始停滞，甚至飞速后退，又飞速前进，变成一个不断循环播放的回廊。梁静波在无数的回忆影像中试图拉住沈妙璃的身影，可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终于，他想起了那个淡蓝色的光点，刚一起心动念，光点飘然而至，手指触摸到光点，梁静波心头突然一阵触动，抬头一看，只见一团灰色的雾气盘旋在头顶。
就是这个鬼东西卡住了沈妙璃的心脉。
灰雾似乎也发现了梁静波的存在，劈头盖脸地向他扑了过来。梁静波丝毫不怵，挥掌劈开了那团灰雾，灰雾瞬间散开的同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梁静波只感觉脑袋一痛，整个人似乎被灰雾裹挟进了另外一个空间。他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呢，一个红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手持利剑，一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下一秒，他又回到了和濯清和沈妙璃初识的那个峡谷，眼睁睁看着沈妙璃的眼神空洞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又是一剑下去，捅穿他的心脏。
梁静波忍着剧痛，下意识地搂住了那个冰冷而僵硬的身体，近乎于本能地意识到一件事——沈妙璃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如果不把她唤醒，自己会在这一段卡住的记忆中，被沈妙璃一次次杀死。
“妙璃，是我……”他在沈妙璃的耳畔轻声呢喃，“醒一醒，你做噩梦了……”
淡蓝色的光点越聚越多，环绕在梁静波的周围，隐约勾勒出那个昔日的身影，眼看四周再次泛起灰色的浓雾，梁静波大吼一声：
“从我媳妇的脑袋里滚出去！”
剧烈的爆炸伴随着耳鸣，几乎将梁静波的身体撕裂成碎片。在巨大的痛苦中，他依旧咬着牙死死地搂住沈妙璃，生怕她一不小心灰飞烟灭。
她的前半生有多幸福，后半生就有多悲惨——而且这惨剧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梁静波之前曾抱怨她的性格阴晴不定……面对现在的自己，沈妙璃的情绪能稳定下来才怪！
“对不起……”
随着梁静波的这句道歉，周围的世界慢慢变得清晰——他依然还是坐在诊室的病床前，床上的沈妙璃咳嗽几声，缓缓睁开泪水朦胧的双眼。
梁静波伸出手，扶着她慢慢坐起来，用道歉的语气继续说：
“我没有过去的记忆，濯清已经死了，我不是他。”
“我知道……”沈妙璃一把抹去泪水，眼神中的悲痛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坚毅的亮色。
“我看到光了……”
“我也看到了。”
“你们两口子打啥哑谜啊？”被他们两个晾在一旁的江大夫很是不满。
“事不宜迟，得赶紧去找老肖。”
说罢，沈妙璃飞速跳下病床，丝毫不像一个受伤患者，梁静波紧随其后。等他们两口子走远了，江宇轩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一双金色的瞳孔垂直出现在眼中。
他低头去看手指间把玩的一团灰色的雾气，仿佛他才是那个可以实施降维打击的玩家。
“切，还不够塞牙缝的。”
江大夫狠狠一甩，手中的灰雾霎时间烟消云散。
尽管已经从噩梦中醒来，沈妙璃依然有些心绪不宁。她看着地铁车窗外面的漆黑世界，手指轻轻敲着塑料座椅，梁静波坐在她身边，思索半天，还是把话说开了。
“无论你是想继续，还是放下这段感情，无论你做出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给彼此一点时间，伤口，需要慢慢愈合。
“我已经放下了。”
“我知道。”梁静波平静地说，“你所有的纠结，所有痛苦的根源只有一个——你想知道真相，但是，我又不是……濯清。”
听到这句话，这个名字，沈妙璃伸出手，抓着鬓角的头发长叹一声：“我是他最亲近的人，是他的结发妻子，他为什么要瞒着我……”
这些伴随了沈妙璃终生的疑问，没有任何过去回忆的梁静波无法回答。
“你师兄说过，他的死，隐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事关重大，不然他不会瞒着所有人，说走就走。”
那个时候，沈妙璃已经怀孕，满心想着当母亲，老龙王也是满心想着抱孙子，谁都不会料到濯清会如此决绝地离开。
然后变成一条恶龙的同时，杀了沈妙璃的师父。
但这其中的缘由梁静波根本想不起来，能回忆起过去的，只是支离破碎的片段。
“到底是什么秘密，重大到一个字也不能说……”
梁静波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手机。低头看着他的动作，沈妙璃的眼神先是一愣，然后变得有些痛苦和茫然。
“这么多年过去，我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是还有一些疑点我无法解释……”
说罢，她又长叹一声：
“算了，别想这个了……眼下这件事事关重大，得赶紧找老肖汇报。”
当两人下了地铁，急匆匆赶到区委会的时候，老肖依然没有下班，见沈妙璃没事，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无人机升空之后突然爆炸，把云层炸出了一个洞，我还没来得及拍照片就被云打晕了，然后梁工把我扛了回来。”
听着沈妙璃的汇报，老肖流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果然……那层云，它有智慧，是活着的……”
“老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
“也是科研部门在一次次的实验之后得出来的结论。”肖天河端起办公桌上面的保温杯拧开盖子，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又凝重了几分，“把地表改造成人类无法生存，却适合怪物生存的环境，这层云可谓‘功不可没’啊……那些怪物，尤其是紫色孢子球，害怕阳光，在阳光下会被慢慢晒死。”
结合之前在西藏得到的情报，梁静波从工程师的角度，得出自己的结论：“这次谭总的无人机上面，搭载的是一个可控核聚变发电机，我想，问题可能出在发电机上面。”
“之前科学家为了驱散云层实验了很多方案，都失败了，也是在偶然间发现电可以驱散云层，所以才制定了全球无人机作战计划。如今反攻在即，对手肯定也会有大动作，又突然冒出个谭泽豪，扔无人机把云层炸出个窟窿……”
老肖一边碎碎念叨，一边放下手里的保温杯，长叹一声：
“真正危险的，反而是你们厂的谭总，还有发电机的生产厂家。”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收到的卫星照片，慢慢说出那个厂家的名字。
“玉柴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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