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一贴出来，临安的富商都看愣了，几个榜上有名的商户盯着自己要补齐的税款，心中暗自打起了算盘。
若是按照这样的算法，他们吃到嘴里的利润不还得吐出来一半上交朝廷？
这如何愿意？
富商们连生意都暂时不谈了，连续几日聚集到一起商量对策，临安城内的明月楼里挤满了人，喧闹声此起彼伏，意见纷繁杂乱，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听谁的。
生丝大户胡老爷脸色十分难看，他不养蚕，家中的田地都租出去让农户来种桑养蚕，再将生丝收购，他从中赚差价。
可若按照新的税政，他出租土地要交税，收购生丝后卖出还要交税，这两个税率还不一样，这样一来，他要补交的税款还不少。
“交他奶奶个腿！老子就不交！”
旁边的人纷纷附和：“就是，咱们的钱都是凭本事赚来的，为何还要补税？”
“而且这新的税法一颁布，咱们往后的税款不会低，哪还做啥生意啊？干脆回家当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富家翁算了！”
“.......”
这话说出来却没有附和的，生意他们还是要做的，钱也要赚，富家翁一时逍遥快活，未必能长久。
“咱们找官府要说法去！”
“没错，以往的税款都是交给官府，怎么现在冒出来一个劳什子税政司，巧立名目来从大家的荷包里抢钱！”
“走！找官府去！”
这话一出，加上有人带头，一楼有不少商户直接成群结队往府衙走去，在二楼雅间里的人听着楼下的动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短视之辈，何足与之为谋！”
“曾老爷稍安勿躁，税政司驻点放出来的六个位置，小弟想为家中舍妹谋划一个，不知道曾老爷是否有门路？”
听到这话的曾老爷斜了他一眼道：“吴老弟不心疼要补交的税款也要为吴姑娘谋条出路，真是长兄如父啊！”
吴狄似乎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意，无奈一笑：“心疼又有什么法子，官府这个架势是玩真的，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与其闹哄哄的，不如想清楚该争取哪些利益。”
正在窗边看着富商们走远的窦老爷转过头来，赞赏道：“不错！税政司既然要落新政，就一定会安排人托底，咱们何必与他们硬碰？想办法将那几个位置谋取下来才是正事。”
“府衙那三个新的官位，要求都不低，咱们家中虽有读书子弟，但能到举人的已是少数，这一点咱们竞争不过那些氏族子弟，可税政司要的人，氏族子弟们未必能够争得过咱们。”
曾老爷呵呵一笑：“这几个位置，本就是各凭本事，氏族子弟也有不成器的，那位许先生据说来过临安，你们之中有与他打过交道的吗？”
廖掌柜放下茶盏说道：“先前廖某与这位许先生打过几次交道，对方是个讲规矩的人，这一次又是替那位陆大人办事，只怕不会轻易为钱财所动。”
听到这话，曾老爷嗤笑了一声：“天底下哪有什么清官？只要钱财给的足，就没有撬不动的人心。”
吴狄伸手拿起杯盏不说话，他也在想到底如何才能将自己妹妹塞进去，若是财帛管用，那必然是最好的。
窦老爷却不这样认为：“税改后税目如此清晰，想必这位许先生应当不是假公济私之人，说不定这几个位置，也是拿来试探人心的。”
“猜测无用，谁愿一试？”
四周无一人说话，曾老爷环视一圈，志得意满地站了起来：“既如此，那老夫便当这吃第一个螃蟹的人了。”
就在他离开以后，吴狄悄悄找到廖掌柜问与许光此人的合作的细节，企图从中找到一些方向。
廖掌柜凝神细想了片刻，说道：“廖某也许久未曾见许先生了，但陇右人做生意最是讲究信用，他们的货质量好，对合作方的质量把控要求也十分严格，否则陇右的棉布如何能在南边畅销呢？”
吴狄陷入沉思，如此一看，这许先生以及背后的陆大人都不是胡乱扰乱市场的人，讲究信用、讲规矩都意味着他们希望合作的人同样守规矩，若是有人不守规矩......
那必然会失去合作的资格。
可官场中人，哪有不捞钱的？
吴狄回到家还在思考这个问题，荣娘子看他愁眉不展，放下手中的账本，挺着大肚子走了过去：“夫君，为何愁眉不展？”
“唉！难啊！”吴狄叹了口气，摊在榻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荣娘子便夹了块糕点递到他嘴边，吴狄张嘴叼住糕点，含糊不清地说道：“娘子，你说那陈子铭今年秋天下场，有没有机会考中举人？”
说起这个荣娘子便知道他这是又在发愁妹妹吴玉的未来，她放下筷子回道：“他若想继续考那便考，只是再不能耽误别人了，咱们还是趁早和陈家退了亲吧。”
“这如何能成！”吴狄一口否决了这个提议：“这门亲事是父亲在世时候定下来的，等陈子铭中了举人便成亲，四年都等了，等等今年又何妨？再说了，这是小玉的终身大事，纵使我是兄长也没有要坏了她婚事的道理。”
荣娘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已经是第三次下场了，这再不中举，小玉都快二十了，哪还能等？”
“不退！此时退婚哪还有什么好人家？”
荣娘子见他一说这事就开启大家长模式，不愿继续和他沟通这件事，转而说道：“听说今日城里贴了告示要补交税款，咱家要补交多少？”
“几千两银子吧。”
吴狄无心和她继续聊下去，起身去找吴玉，吴玉正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
“那陈家三郎若是有你如此用心，怎会考不上举人？”
吴玉连眼睛都不抬，奇道：“往日哥哥总是劝我要等要忍，怎么今日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没什么，最近快到梅雨季节了，你的腿怎么样？”
“习惯了。”
吴玉波澜不惊地翻了一页书，她的腿是四年前去城外踏青时候摔伤的，因被陈家三郎所救，父亲便给他定了这门亲事，陈家不乐意，便开出陈家三郎中举后才能娶妻作为条件，吴父本就身体不好，怕女儿后半辈子没有依靠，只好答应了下来。
吴狄想起这几日税政司驻点公开招人的消息，便将此事说了出来，吴玉依旧表情淡淡地看着书，吴狄看她没有兴趣，只好改口让她好好休息，自己打定主意明日带着礼物去一趟。
成与不成，总得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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