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长治张了张嘴，没有继续说话。
宣帝撑着脑袋疲倦地打了个哈欠，陆卿的话不无道理，青州这地方到底特殊，先前刘驰在胶东起事在青州各地搜刮，弄得民不聊生。
现在事情过去一年多，当地还没有恢复过来，加上这次的旱情预警范围太广，宣帝十分焦心。
可是林氏这笔银子刚进国库还没焐热，六部提出的几个大项目都嗷嗷待哺，这一轱辘全投进豫州去搞水利建设，未来几年都不一定能够看到成效，她不免有些犹豫。
陆真看了一眼杨长明，后者会意，忧心忡忡地说道：“眼下几个项目还未启动，不如暂且搁置，若是这样还不能解了青州的旱情，恐怕还需早作打算。”
宣帝揉了揉眉心，摆摆手示意：“此事朕再想想，不急。今天就先到这吧，你们也都乏了，早些回去歇息。”
几人只好行礼告退，不多时，曾奇来了。
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一身衣裳都未来得及换，脸上还冒着细密的汗珠。
“陛下。”
“嗯。情况怎样？”
“青州那边今年来只下过两场雨，除却登莱、烟台等沿海地区，其余地方早已告旱，严重的地方土地已然皲裂，河床干涸，绝非地方官员所报那样简单。”
“陛下请看。”
曾奇从袖口里掏出秘折，双手呈上，内侍看了一眼宣帝，上前去接过折子，放在了她的案头。
宣帝翻开来看了两眼，怒从中来：“灾情如此严重，为何几个知府只是上报预警？”
这话曾奇不敢接，他只能将所见所闻一一复述。
“臣自豫州入青州，途经博阳、东平、高密、烟台、登莱，最后从千城离开，途中所遇百姓无不形如枯槁，盼着老天爷能够下雨解救旱情，甚至有些村子已经开始设求雨台，可臣离开前，仍没有下雨。甚至已经有民间谣言......”
“什么谣言？”
宣帝凌厉的眼神一下子朝曾奇看了过去，曾奇心中一紧，咽了下口水说道：“是说陛下周围有佞臣才会天降惩罚，青州才会不下雨......”
“佞臣？哼！怎么不干脆编排朕是昏君？”
曾奇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陛下，这些都是民间没有见识的平民百姓所言，当不得真，望陛下甄别！勿要气坏身子！”
听闻他的话，宣帝心中沉了下来，坐直了身体，朝内侍喊道：“来人，去户部将青州的税册拿来，再去理政司，请陆卿来一趟。”
“是。”
她盯着曾奇良久，才说道：“曾卿此番出门辛苦了，便回家休息几日吧，明镜司的事务，就让他们先处理。”
“......是。”
曾奇低垂着头退了出去，殿内一时间有些沉寂，静得内侍心惊胆战，宣帝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那封密折上，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陆真来得很快，方才几人告退，杨长明拉着郭长治出宫去喝酒谈心，她站在这雄伟的殿门前停留片刻，随后往宫门走去。
陛下不想动林氏的这笔银子，她大致能猜测到原因。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陛下昔日为救豫州旱情，能够给出二十多万两银子来解决事情，可当她登上皇位后，这个国家都要她来决策，内外都要花钱，税却没收上来多少，算起来，陛下也已经许久没有提过要修缮宫殿了，这次修缮宫殿的主意，还是礼部提出的。
一国的重担压在陛下的肩膀上，她必须时刻保持头脑清醒，看清眼下的路，做最有利的决策。
陆真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懊悔，豫州的水利要修，青州的旱情也不能怠慢，不如派人去看看实际情况，若灾情严重，也好及时处理。
她脚步一顿，转身往理政司走去。
如今事情堆在一起，若是不及时处理，问题聚在一起爆发就更难解决了。
豫州和青州本就接壤，杨长明提的建议也得派人去评估一下，若有必要，水利工程恐怕要延伸至青州境内，直接将平河水流一分为二。
专业的事情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她决定写信询问一下阿荔，让他实地考察一下可行性。
陛下身边的内侍前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奋笔疾书，听闻陛下传召，只好停笔起身，往大政殿走去。
殿内的气氛仿佛比方才离开时还要紧张，宣帝脸上的疲惫丝毫不减，看到她来露出一个笑容：“陆卿来啦，来这边坐。”
宣帝指了指身边的椅子，陆真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这于礼不合。”
“这殿内无旁人，陆卿不必如此拘谨。”
陆真只好上前来坐到了她身边，去户部调取税册的内侍回来了，将册子摆在了宣帝案头，宣帝打开税册认真看了下，叹了口气。
“今天明镜司的曾奇回来了，青州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地方官员存在瞒报的可能，真实情况可能比咱们想象的要严重数倍。”
“看这十年来的税册汇总，朕的好叔叔刘驰在胶东常年截留青州的五成税粮，用以豢养私兵，先前生事又是从百姓中募集兵丁，导致如今青州青壮缺失，妇孺老弱遍布，世家大族趁机吸纳资源，强大自身。”
宣帝将税册递给陆真，陆真接过后扫了两眼，说道：“青州的旱情既然如此严重，不如先将北边的粮食往青州送，等青州渡过了这一次的难关，慢慢发展起来以后再还。”
“眼下也只能这样做，但青州的大小官吏，就别想舒服地待在任上了。陆卿，以你所见，该如何处理？”
陆真拱了拱手劝说道：“陛下，如今一动不如一静。南边的各项改革刚刚落地，还需要时间来适应和调节，此事不如抓大放小，若有再犯，必然从重处理。”
青州历来是出豪杰、悍匪的地方，这些官吏在当地经营了这么久，彼此关系密切，否则也不可能自成一体，欺上瞒下。
陆真选择抓大放小更是因为她明白一个道理，考进长安不容易，杀进长安还不简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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