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介子脸上露出一丝无奈:“陛下,老夫今年已虚度百十寒暑,师尊他老人家怎么可能还尚在人世呢?”
李彻听罢,心中难免生出失落之情。
同乡之人......竟不在一个时空吗?终究是缘悭一面啊......
就在这时,虚介子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林清源退下。
林清源会意,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恭敬地向李彻躬身行了一礼。
然后迅速带着客舍的掌柜和伙计等人,远远退开,将这方空间留给了相对而坐的两人。
四周安静下来,只剩下山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以及远处溪流的潺潺水声。
虚介子目光深邃地看向李彻,终于问出了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问题:
“陛下所创的‘牛痘’之法,还有您提及的‘细菌’、‘抗生素’......”
“这些学识,与老夫的恩师教导如出一辙,都是同一体系下的吧?”
李彻看着他那双重瞳,知道再无隐瞒的必要,坦然点头:“虽未曾谋面,但观其学识理念......应该是的。”
虚介子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内心的波澜:“那陛下在年幼之时,可曾接触过云梦山之人?或是得到过某些特殊的传承?”
李彻再次摇头,语气肯定:“朕也可以确定,在今日之前,与云梦山鬼谷一派并无任何交集。”
听到这个回答,虚介子瞳孔剧烈收缩。
即便以他百年的养气功夫,此刻心中也被震惊所填满:“如此说来......陛下您......您和老夫的恩师一样......皆是‘生而知之者’?!”
李彻看着虚介子震惊的神情,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世上,哪有什么‘生而知之者’。”
虚介子见李彻断然否认,心中疑窦更深:“那陛下所知的这‘牛痘’之法,还有......”
李彻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不提牛痘之法,让朕来猜猜......尊师留下的学问,恐怕远不止医道一途吧?”
虚介子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李彻继续道:“可有数算之学?对了,像是简便的数字符号,用以替代繁复的汉字数字。”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蘸了蘸旁边碗里残留的清水,在木桌面上写了一个阿拉伯数字“9”。
看着这个符号,虚介子身躯一震,那双重瞳紧紧盯着眼前扭曲的符号,呼吸都为之停滞。
李彻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语气平静地继续说道:“这是‘九’,乃是阿拉伯数字,早在几年前,便在奉国大学的新生算学课上推广使用。”
虚介子依旧沉默,但额角已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李彻不给他喘息之机,又道:“还有乘法口诀,可是如此?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随着熟悉到刻入灵魂的韵律响起,虚介子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李彻再进一步,字字如锤,敲在虚介子心上:“还有格物之道,探究万物本源之学......比如,元素周期?”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砰!
虚介子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猛地站起身,身下的长凳被他带得向后倾倒,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死死地盯着李彻,眼神彻底变了。
那目光中充满了惊骇、狂喜、茫然,以及看到了世界本质被揭开的恐惧。
远处的秋白、胡强等人见状,以为这老者要对陛下不利,瞬间‘噌噌’拔出腰刀大步跑来。
更有几人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胡椒瓶手枪,厉声喝道:“干什么?!休得对陛下无礼!”
林清源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冲上前张开双臂阻拦:“误会!皆是误会!两位将军,切莫动手!”
李彻也立刻抬手,向后挥了挥:“收起兵器!不得妄动!”
秋白等人见陛下发话,虽然心中万分警惕,但还是依令收起了武器,只是目光始终锁定在虚介子身上。
李彻没有理会身后的骚动,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虚介子那双重瞳。
随即轻轻叹息一声,开口道:“看来......是朕猜对了。”
虚介子胸膛剧烈起伏,过了好一会儿,心绪才重新回归。
他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对着李彻深深拱手一礼:
“陛下,老夫穷尽一生,亦未能窥得先师学识之全貌。”
“今日得见陛下与先师有如此渊源,恳请陛下为老臣解惑!”
李彻看着他诚挚的眼神,声音低沉了下来:
“老先生,这世上知晓朕这个秘密的,原本只有一人。”
“而此人如今也已不在了......他,便是先帝。”
他顿了顿,直视虚介子,“如此......老先生还是要坚持问下去吗?知道得太多,有时并非幸事。”
虚介子闻言,怔了片刻,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他抬起头,决绝道:“陛下,先师留下的知识学识浩如烟海,奥妙无穷。”
“老夫枯坐云梦山,研究琢磨了整整一个甲子,至今仍自觉只学明白了十之三四,不过是管中窥豹。”
他语气变得激昂起来:“老夫年事已高,这副皮囊精心保养,撑过十年问题不大,可二十年后......便要听天由命了。”
“老夫一介山野老朽,死则死矣,何足道哉!”
“然则,若是先师那足以改天换地的学问,因老夫之故不能传承下去,那将是整个天下的损失!”
李彻听得一阵无语。好家伙,听听这叫人话吗?
一百一十岁了,还轻描淡写地说‘再活十年问题不大’?
这保养秘诀要是传出去,怕是全世界的帝王将相都要疯狂。
但他仔细看着虚介子的眼睛,那双重瞳之中,此刻只有对知识的纯粹渴望,没有丝毫杂质。
李彻忽然笑了笑,他来此的本意,本就是打算与虚介子摊牌。
穿越这个秘密,在他刚来到这个世界之时,自然是需要死死保守。
但到了他如今的地位,这秘密本身反而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尤其是面对虚介子这等超然物外的世外之人,告诉他真相也无妨,他没有理由泄漏出去。
“罢了。”李彻舒了口气,声音平静,“若是朕所料不差,你的老师和朕一样,都并非此方世界之人。”
“我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那里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虚介子瞪大双眼,重瞳之中仿佛有星云炸开。
“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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