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昔并不看身边人，视线落在远处坑坑洼洼的焦土上，热浪像是火苗一样，就差发出“噼啪”声了。
稀稀拉拉的残破法器在热浪中一点点变得更加残破。
她现在整个人都很凉快，是非常舒服的那种凉意，多一分太热，少一分太冷。
和这个炙热的世界完全分隔开了。
师兄是如此的了解她，舍不得她吃苦，总是想保护她。
那么他呢？
“我知道。”黎昔声音浅浅，突然转头，她的眼睛像是黑玉一样，不娇不柔，带着执拗。
“你有事瞒着我。”
师兄了解她，她又何尝不了解他？
他的视线一直跟着她，像是画笔一样，一点一点勾勒着她的轮廓，带着珍视，像是要把她现在的样子刻在心里。
为什么？
宴九知呼吸一窒，他不敢动，身上的气息没有乱，冰灵力转化也很稳定，但心跳却是乱了几拍。
黎昔眼尾一挑，“你想清楚了再说，骗我是什么后果你最好不要试。”
她语气特别平静，却让宴九知心惊肉跳，无措地站在她面前：“小师妹……”
感觉到掌心的手有挣脱之意，他才艰难开口：“我……我的混沌之体不够完美，有点小缺陷。”
黎昔不说话，定定地看着他。
看起来平静又乖软，但其实心已经沉了下去。
师兄在道韵空间里转化为混沌之体，随后又渡过了化神雷劫。
他向来可靠又强大，仿佛无所不能。
正因如此，她从未怀疑过，他竟会在道体转化时出了差池。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小缺陷？
宴九知看着她的眼睛，知道瞒不住，只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说了一遍。
他声音越来越低，身体僵硬，和她交握的手都开始冒汗。
“你别担心，这是可以解决的，大师给我指路了。”
剑心之体未能完全融入混沌之体……
他是在渡化神劫时发现的，淬体时始终有一线难以察觉的滞涩感。
黎昔抿紧了唇，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堵上喉尖，用力甩开他的手，死死盯着他。
深呼吸了两次才一把扣住他的脉门，灵力和神识同时探入。
宴九知慌乱道：“小师妹，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瞒你。
就算大师不指路，我也能解决的。
你跟我去了龙蜕渊就知道了，那里有龙息草和朱螣血珀，足以让我解决道体隐患。”
只是，他的方法……过程会很残酷，他才会瞒下来，不想让她担心。
他能扛过去的。
黎昔气得要命，但现在不是骂他的时候，她将灵力和神识化作细密的丝线，顺着他的经脉游走，汇入丹田，包裹住元婴，继而辐射至全身。
最后，连灵台也探了进去。
这种毫无保留的全面探查，不会有医修去做。
除了道侣之外，也不会有修士愿意被这样检查。
宴九知呼吸微窒，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睛根本不敢看她。
小师妹的灵力至阴至纯，很轻易就安抚了混沌的暴烈。
但……太亲密了，让他全身绷紧。
额角的细汗顺着脸颊流到下巴滴落，他强自忍耐着，将漫到喉头的闷哼咽下。
约束着激动跳跃的剑心，和本能想要吞噬的混沌之力。
两种力量既躁动不安又小心翼翼，像是被迫匍匐的凶兽，抱着头可怜兮兮蹲在角落，任由肆无忌惮的外来力量扫过了一遍又一遍。
丝毫反抗都不敢有。
黎昔的眉头越皱越紧。
她“看”到了。
混沌之力占据了大半江山，而剑心之体的本源则固守在灵台，两者其实已经融合了大半，却有一线仍在彼此撕扯，互相侵蚀。
现在看起来还算是平衡，但能量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肉身可能会崩溃，神魂都会受到影响。
呵，都这样了，还敢瞒她！
还敢叫她不要担心！
她心头火起，灵力和神识退出时却温柔得像最轻滑的微风。
“宴九知！”她咬牙，头一回叫他全名，“所以，你是打算偷偷解决了不让我知道？！”
宴九知被她突然一退弄得眼前发黑，踉跄了两步，身上一阵一阵的热浪还未完全退去，神魂轻颤，难以形容的感觉让他整个人像是站在天上的火烧云上。
“……小、师妹……”
声音低哑得让他自己都陌生，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两下，压下轻喘，眼睫轻颤着垂下，目光落在她气得发红的脸颊上。
突然有些后悔，他应该早一些和她说的。
现在要怎么哄？
“昔昔……”他嗓音暗哑，带着几分破碎的祈求，“小师妹……”
他深吸一口气，“我……可能要重铸肉身，不想……让你担心。”
他艰难说道。
这是最狠最妥善的方法，不但能完美融合剑心之体和混沌之体，他的实力也能进一步提升。
“对不起，昔昔，是我贪心，不满足于单纯的解决隐患，我还想趁此机会更进一步。”
黎昔心中一酸，眼睛盛满雾气，酸酸胀胀又倔强地不肯落下。
这一瞬间她就懂了，龙息草和朱螣血珀可以炼制‘百劫龙蜕丹’，确实可以让人脱胎换骨。
但是……师兄他要的更多……
他想要施以秘法，用更残酷的方式重铸肉身。
这样确实可以将道体最优化。
如果是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重铸肉身谈何容易？
全身血肉都剔下来，换一遍，重塑道基。
何其痛苦？
光是听到，她都痛得无法呼吸，眼里的水波盛不住。
宴九知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抚，一遍又一遍。
“你放心，大师给了我佛印，会助我一臂之力。
也不一定是重铸肉身。”
黎昔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吼道：“你骗谁呢？！佛门的法子绝对不比你那秘法轻松，搞不好骨头都得给你敲碎一遍！”
宴九知：“……”
要想在这种事情上瞒过一个医修，真的是……不可能。
但具体是什么方法，他现在也不知道。
黎昔狠狠打了他几下，在骂死他和哭死自己之间，她选择——炼丹。
事情又不是不能解决，甚至解决得好，还能得到天大的好处。
那就干！
黎昔拉着人一边走一边琢磨着丹药配比
只是，心中那股郁气始终难以消散，瞒着她这件事没完！
她先给他记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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