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针头刺入叶清婉苍白纤细的手臂，暗红色的血液缓缓流入采血管。房间里只有仪器轻微的嗡鸣和护士操作时细微的塑料包装撕开声。
空气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
叶清婉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仿佛被抽血的不是自己。
厉霆琛站在几步之外，双臂环抱，下颌线绷得死紧，目光沉沉地锁在她身上，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等待着某种未知的结果。
就在这时——
“咚咚咚！”
“爸爸！妈妈！”
清脆稚嫩的童音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像一颗小石子猛地砸破了这潭死水。
门没锁，“咔哒”一声被推开一条缝，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灵活地挤了进来。
是厉辰轩。
五岁的小家伙穿着印着小恐龙的蓝色睡衣，头发睡得乱蓬蓬的，怀里还抱着一个旧旧的小熊玩偶。他显然是刚醒，小脸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但那双遗传自厉霆琛的、乌溜溜的大眼睛却亮晶晶的，充满了雀跃。
“爸爸妈妈！轩轩醒啦！今天天气好好，我们去……”他兴奋的喊声在看到房间里的景象时戛然而止。
小家伙愣住了。他看到了陌生的白大褂叔叔阿姨，看到了妈妈手臂上连着的细细管子（采血管），看到了爸爸那严肃得吓人的脸色……他抱着小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变成了困惑和一点点不安。
“爸、爸爸？”他怯生生地又叫了一声，小脚丫不安地在地毯上蹭了蹭，大眼睛看看爸爸，又看看坐在床边、手臂被护士按着的妈妈。
陈医生和他的助手动作立刻停了下来，有些无措地看向厉霆琛。护士拿着采血针的手也悬在半空。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叶清婉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猛地转回头，目光落在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厉辰轩被妈妈这种眼神看得更害怕了。他下意识地往爸爸的方向挪了挪小步子，寻求依靠。
厉霆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他大步走过去，在儿子面前蹲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尽管他此刻的心情与之相去甚远。
“轩轩，”他伸手揉了揉儿子柔软的头发，“妈妈身体有点不舒服，医生叔叔在帮她检查。今天不能出去玩了。”
小家伙嘴巴一瘪，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水汽，委屈极了：“可是……可是轩轩想和爸爸妈妈一起玩……昨天说好的……”他抱着小熊，声音带着哭腔，目光却忍不住瞟向叶清婉，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妈妈……你生病了吗？痛不痛？”
叶清婉的指尖在身侧微微蜷缩了一下。她避开儿子的视线，重新看向窗外，声音干涩而平淡，没有任何起伏：“没事。不痛。” 仿佛在回答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这冷淡的回应让小家伙眼里的水汽更重了，小肩膀微微耸动。
厉霆琛看在眼里，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一把将儿子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结实的手臂上，用身体挡住了他看向叶清婉的视线，也隔绝了那些冰冷的仪器。
“听话，轩轩。”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妈妈需要休息。李奶奶做了你爱吃的草莓松饼，你先去找李奶奶吃早餐，好不好？等妈妈检查完，爸爸再陪你玩。”
小家伙趴在爸爸宽厚的肩膀上，小脸埋着，闷闷地“嗯”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他偷偷从爸爸肩膀后面露出一只眼睛，飞快地看了一眼叶清婉的方向。
就在这时，护士正好完成了采血，小心地拔出了针头，用棉签按压住叶清婉手臂上的针眼。
一小滴鲜红的血珠从棉签边缘渗了出来，在叶清婉过分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啊！妈妈流血了！” 厉辰轩惊恐地叫出声，小手指着叶清婉的手臂，小脸吓得煞白。
这一声惊呼，像一根针，瞬间刺穿了房间里所有紧绷的神经。
叶清婉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看到那抹鲜红，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漠然。她伸出另一只手，自己用力按住了棉签，动作干脆利落。
厉霆琛的眼神却骤然变得无比锐利，他抱着儿子的手臂瞬间收紧，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叶清婉手臂上那刺眼的红点，又猛地转向陈医生，带着无声的质问和沉重的压力。
陈医生额角渗出细汗，连忙解释：“厉先生，这是正常现象，采血后按压止血……” 他后面的话在厉霆琛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下自动消音了。
厉辰轩被爸爸突然收紧的手臂勒得有点不舒服，又被刚才那“流血”的一幕吓到，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脸埋在厉霆琛颈窝里，哭得抽抽噎噎。
“我要妈妈……妈妈流血了……呜呜……坏人欺负妈妈……” 小家伙的哭声充满了恐惧和委屈，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刺耳。
厉霆琛抱着哭泣的儿子，眼神复杂地看着依旧面无表情、自己按着棉签止血的叶清婉。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仿佛儿子的哭声与她毫不相干。
“带小少爷去找李妈。”厉霆琛的声音冷得像冰，是对着空气说的。
一直守在门外不敢进来的另一个佣人闻声立刻小跑进来，小心翼翼地从厉霆琛怀里接过还在抽泣的厉辰轩，轻声哄着退了出去。
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孩子的哭声。
房间里只剩下仪器的嗡鸣，以及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那抹鲜红的血珠，像一个残酷的注脚，钉在了这个混乱的清晨。
叶清婉终于松开按着棉签的手，针眼处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红点。她放下袖子，遮住了所有痕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以继续了吗，医生？”她抬起头，看向陈医生，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混乱从未存在。
陈医生咽了口唾沫，看向厉霆琛。
厉霆琛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他看着叶清婉那张苍白冷漠的脸，眼神深得像寒潭。他没有说话，只是对陈医生极其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检查，在一种近乎凝固的、山雨欲来的气氛中，继续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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