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刚漫过范府朱漆大门上的铜环，门房便见着巷口停着的那辆青帷马车。
车帘掀开时，柳禹琛一身月白锦袍先落了地，回身便小心翼翼接下苏瑶怀里的宝儿。
小家伙裹着件杏色绣玉兰花的襁褓，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四处瞧，手指还攥着苏瑶衣襟上的络子。
“这才刚辰时，倒是我们来早了。”苏瑶拢了拢宝儿耳边的碎发，抬头望着门楣上“范府”二字，檐角铜铃被风拂得轻响。
柳禹琛提着礼盒笑道：“姐姐昨儿既遣人送了信，说不定一早便备着早膳呢。”
话音未落，里头已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如意穿着件水绿色比甲，鬓边簪着朵新鲜的珠花。
见了他们眼睛一亮，她转身就往里跑，声音脆得像浸了蜜：“夫人！柳公子和夫人带着小公子来了！”
正厅里的柳清漪闻言，手里的茶盏刚搁在紫檀木桌上，人已起身往外迎。
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绫罗裙，领口绣着缠枝莲纹，乌发松松挽了个髻，簪着支赤金点翠步摇。
她见着宝儿便快步上前，脸上的笑意漫得眼角都起了细纹：“快让姑姑瞧瞧，我们宝儿又长壮实了。”
“宝儿，来，姑姑抱抱。”她伸出手，指尖还带着刚抚过暖炉的温度。
苏瑶正想说这孩子近来认生得紧，怀里的宝儿却忽然咯咯笑起来，小胖手从襁褓里挣出来，直往柳清漪怀里扑。
那模样哪里有半分生分，倒像是日日相见般亲昵。
“咦？”苏瑶诧异着低头看宝儿，“这孩子，好几个月不见，竟还记着姑姑呢。”
柳禹琛站在一旁，看着姐姐把宝儿抱得稳稳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尖，语气里满是笃定。
“血缘这东西最是奇妙，宝儿心里亮堂着呢，分得清自家人。”
柳清漪抱着宝儿坐在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仔细端详着。
小家伙额前的头发软软地搭着，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被阳光照得透亮。
“我们宝儿这眼睛，像极了瑶儿，这鼻子却随了禹琛，真是个俊小子。”
宝儿像是听懂了夸赞，忽然张开没长牙的嘴，笑得口水都要流下来，小手还在柳清漪衣襟上拍着。
柳清漪被他逗得直乐，忙吩咐如意：“去把我给宝儿备的东西拿来。”
不多时，如意捧着个描金漆盒回来。
柳清漪打开盒子，里头躺着枚沉甸甸的赤金长命锁，锁身上錾着“平安顺遂”四个篆字，边缘还缀着几颗小巧的珍珠，一晃便发出细碎的响。
“来，宝儿，这是姑姑给你的。”她拿起金锁，轻轻碰了碰小家伙的脸颊，“戴着它，保我们宝儿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苏瑶忙道：“姐姐这礼物太贵重了，宝儿还小……”
话没说完，宝儿已伸出小手一把抓住金锁，那力道竟不小，抓着链子来回晃，小脸上满是认真，还把锁头往嘴里送。
“你瞧这孩子。”柳清漪笑得更欢了，“他自己都喜欢呢。”
苏瑶看向柳禹琛，见他正望着宝儿乐呵呵笑，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便知他是默许了。
她只好笑道：“那便多谢姐姐了。”
早膳设在花厅，红木圆桌中间摆着个青瓷暖锅，咕嘟咕嘟炖着鸡汤，旁边是几碟精致的小菜。
水晶虾饺、翡翠烧卖，还有碗特意为宝儿炖的山药泥。
柳清漪亲自给苏瑶盛了碗汤，又往柳禹琛碟子里夹了块芙蓉鱼片，笑道：“快尝尝，这是厨房新学的做法。”
宝儿坐在苏瑶怀里，拿着个银调羹敲着小碗，柳清漪便舀了点山药泥递过去，小家伙张着嘴吃得香甜。
席间柳禹琛放下筷子，看着姐姐道：“姐姐这次来京，若是有什么事要办，不如就在府里多住些日子，也好让宝儿多陪陪你。”
柳清漪正给宝儿擦嘴角，闻言抬眸笑了笑，步摇上的珠翠轻轻晃动。
“青云学堂那边离不得人，夫子们可靠，我却舍不得那帮孩子们。”
她舀了勺汤，语气轻快，“再说，这趟来主要是想宝儿了，也想你们夫妻俩。”
苏瑶听着这话平常，低头继续哄着宝儿。
柳禹琛却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姐姐不是会因念亲而轻易离开学堂的人。
他抬眼望过去，见柳清漪正望着窗外的芭蕉叶出神，眼底似有浅愁，心里便隐隐有了数，面上却依旧笑着。
只道：“既如此，便多住几日，好让宝儿和姑姑多加亲近。”
饭后苏瑶带着宝儿去偏厅哄睡，花梨木摇篮里铺着软褥，小家伙玩了半日早已困倦，被母亲轻轻拍着背，不多时便呼吸均匀起来。
柳禹琛待苏瑶安置好宝儿回来，才对柳清漪道：“姐姐，去书房坐坐吧。”
书房里燃着安神的檀香，柳清漪从博古架上取下个卷轴，缓缓展开。
画中内容透着萧杀之气，画中受伤那男子隐约看着有些熟悉。
柳禹琛初时还没看出画中玄机，直到听到柳清漪语气沉重说此画是范岳阳所作，画中男子正是自己，他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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