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州易看着眼前这对紧握双手的年轻人，满是不舍，毕竟谁愿意放下女儿女婿陪在身边的好日子呢。
老人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一口气。
“好，挺好的。”姜州易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老年人特有的那种微颤，却异常洪亮，充满了欢喜和祝福，“是该回去了！温老爷子考验你们这么久，你们要是不拿出一点实际行动，的确说不过去。”
他看向温彦，目光里满是嘱托。
“阿彦，回去好好待萱萱，也让老爷子好好看看，他这孙子，是真的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我这当爸的，也就放心了。”他最后一句说得有些感慨，眼圈又微微泛红。
“爸，您放心。”温彦握紧姜芷萱的手，郑重地承诺，“我会照顾好萱萱的。您也要保重身体，我们很快就回来看您。”
温矜怀一直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靠在沙发背上，姿态依旧带着惯有的疏离和掌控感，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弟弟紧握姜芷萱的手。
他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挺好。”
简单的两个字，像一句恩施。
客厅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电视里还在播放着微弱的欢快的背景音乐，仿佛在为这温馨的一刻伴奏。
窗外庭院里草木的暗影在月光下摇曳，那几丛盛放的绣球花在夜色中静默着，仿佛也聆听着这关于回家约定。
温彦依旧紧紧握着姜芷萱的手，侧过头，目光落在姜芷萱微微低垂、泛着动人红晕的脸颊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只有她能听清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来生活的期待。
“萱萱，我们…回家了。”
温家的老宅坐落在城郊一处闹中取静的所在。
车子驶离喧嚣的市区，沿着两旁栽满高大梧桐的柏油路前行，最终在一扇厚重的大门前停下。
门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里面与姜家小院截然不同的景致。
没有肆意疯长的绣球花丛，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笔直宽阔的，用青石板铺就的车道，两侧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冬青。
车道尽头的中式宅邸，飞檐翘角，黛瓦白墙，十分庄重而肃穆。
庭院很大，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处处透着匠心，却少了姜家那种蓬勃的生命力和烟火气。
因为这里，常年只有三个人住着，一个温老爷子，一个老管家，还有一位做饭打扫卫生的周阿姨。
温彦停好车，绕到副驾驶，替姜芷萱拉开车门。
他今天穿了一件质地精良的深色衬衫，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显得更加成熟了一些。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姜芷萱微凉小手。
“别紧张。”
他露出笑容，声音放低。
“爷爷是我们两个人的爷爷，就当回我们自己家一样。”
话虽如此，他自己其实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姜芷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忐忑。
她穿着一条素雅的浅色连衣裙，长发柔顺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
她回握住温彦的手，对他露出一个带着点紧张的微笑：“嗯。”
温矜怀和姜眠的车紧随其后停下。
姜眠率先下车，然后等温矜怀一起，两人步履沉稳地走向主宅。
管家早已恭敬地等候在门口。
“温先生，温夫人，二少爷，二夫人。”管家微微躬身，声音不高不低，带着训练有素的恭敬。
温矜怀颔首：“爷爷在哪儿？”
“老爷子在茶室。”
管家回答，侧身引路。
踏进老宅，熟悉的熏香气息扑面而来。
姜眠下意识看向露天台，因为在那里，温矜怀曾给她许下承诺。
一个关于爱的承诺。
光线透过高窗上的明瓦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室内陈设古朴考究，每一件器物都摆放得恰到好处，透着一股不容打扰的秩序感，姜芷萱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得更轻了。
记得上一次过年，她根本不敢好好看一看老宅子，因为那个时候，大家都不是很喜欢她这个人。
而且温老爷子更偏爱姐姐姜眠。
茶室的门虚掩着。
管家轻敲了两下，然后推开。
茶室宽敞明亮，临窗摆放着一张宽大的红木茶桌。
身着深灰色中式对襟褂子的温老爷子正端坐在主位。
他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一双眼睛锐利如鹰，即使隔着距离，也仿佛能穿透人心似的。
他正慢条斯理地冲泡着功夫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与威严。
听到动静，他眼皮微抬，目光精准地扫过门口进来的几个人，在温彦脸上停留一瞬，掠过温矜怀，然后瞧见姜眠也来了立马露出和蔼的笑容。
“眠丫头，你可算回来了，来坐爷爷身边来！”
他招呼了一声，在看见姜眠朝自己走来以后，目光才缓缓看向温彦身边那个纤细安静的身影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让姜芷萱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爷爷。”姜眠笑着开口，坐在温老爷子身边，“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们？”
“没有一天不想的！”老爷子对姜眠说话像个老小孩一样。
“爷爷。”温彦紧随其后，声音比平时收敛了许多，带着明显的恭敬，同时握紧了姜芷萱的手。
温老爷子的目光在温彦紧握姜芷萱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下眉，随即又恢复平静。
他没有回应两人的问候，只是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空位，示意他们坐下。
管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茶室里只剩下茶壶里水沸的咕嘟声，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面无表情的温矜怀坐在了姜眠身边，余光却注意着弟弟的一举一动。
此时姜芷萱感觉自己手心都沁出了薄，随着温彦在姐姐旁边的位置坐下，腰背挺直，双手规矩地交叠放在膝上，目光微垂，落在温老爷子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温老爷子那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温老爷子将四杯茶分好，推到四个孩子的面前。
茶汤清澈，香气氤氲。
“矜怀，越海的事情，进展如何？”温老爷子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声音低沉而平缓，直接跳过了对温彦和姜芷萱的招呼，仿佛他们只是空气。
温矜怀神色不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开始条理清晰的汇报五金铺子那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说出关于楚渺的线索。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稳，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
期间，姜眠也会时不时地补充一句消息。
温彦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姜芷萱，她依旧安静地坐着，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清情绪，但那份紧绷感他能清晰地感受到。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那股熟悉的烦躁和想要开口打破这压抑的冲动。
他学着哥哥的样子，端起茶杯，也抿了一口，动作尽量放得沉稳。
主要照着哥哥学习，就可以得到爷爷的认可。
哪怕一点点。
茶室里只剩下温矜怀和姜眠汇报的声音，以及温老爷子偶尔低沉的询问。
温彦和姜芷萱就像两个沉默的背景板。
温彦的目光落在姜芷萱交叠的手上，看见她纤细的手指微微蜷缩着，无一不在说着她现在很不自在。
姜眠也注意到了，姜芷萱此刻完全不如前两天在姜家的自如。
她很紧张，也很胆怯。
“萱萱。”温彦那强烈的心疼和保护欲涌了上来。
他悄悄地在桌下伸出手，轻轻覆在了她的手上。
姜芷萱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随即，那只冰凉的手在他掌心下，慢慢地，一点点地放松下来。
这细微的回应，也算是姜芷萱另一种沉默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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