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陷入了一段漫长的沉默……也并非完全沉默,女主人所在客厅的电视里还在传出电视剧欢闹的声音。
鲁诺涵对家庭伦理剧并无涉猎,但依稀记得这个故事最后是个团圆结局。
穆岚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眼眸中此刻漾起了不一样的光。鲁诺涵认了出来——那是泪水,却倔强地悬在眼眶里,将落未落,欲悲不悲。
这才对嘛。鲁诺涵释然,她还在奇怪怎么会有人真的能面不改色地祭拜亲人,到头来也只是故作坚强。
鲁诺涵下意识伸出手,轻轻覆盖在穆岚紧紧攥着的拳头上。
没有多余的言语,有些东西传递过去的只需要无言的支持。鲁诺涵接过自己阴差阳错“误购”的菊花,郑重地摆上灵台。
身后,电视里传来曲调欢快的片尾曲,剧中的故事又一次以阖家团圆收尾。穆岚母亲从沙发上起身,揉了揉关节,柔声说:“小鲁啊,聊了这么久饿了吧?不如今天就留在家里吃,阿姨这就去做饭。”
穆岚一听,脸色微妙地一变,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倒不用,我们去外面吃……”
话没说完,她就对上了母亲带着些许恳求、可怜巴巴的眼神。
“过年岚岚也不回来,好不容易带着客人回来一趟又不愿意在家里留吃饭。”穆岚母亲摆了摆手,一脸苦闷地坐回沙发,拿起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着台,电视画面在一部部苦情剧中来回切换,“欸……老啦,惹年轻人烦了……”
劝阻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穆岚最终只能抿了抿唇,带着点“英勇就义”的意味反过来抓住鲁诺涵没来得及抽走的手腕,闷声道:“……坐下,吃饭。”
“啊咧咧?这是在请求我吗?鲁诺涵眼底掠过一丝狡黠,故意拖长了语调。
穆岚别开脸,耳根微红,声音几不可闻:“……求你。”
话音刚落,鲁诺涵立即扬起明媚的笑容,朝穆岚母亲方向朗声道:“阿姨!外面的饭菜哪有家里做的香啊!岚岚真不懂事,总之今天就麻烦您啦!”
“好诶!我这就去准备!小鲁有什么忌口吗?”这一刻,穆岚母亲的滑膜炎仿佛不药而愈。她不知从哪里变出了围裙利落地系上,步履轻快。
“我都行,阿姨您放开手脚做!让我见识见识!”
鲁诺涵将穆岚母亲计谋得逞的笑意尽收眼底,心里既觉得好笑,又泛起丝丝酸涩。看着穆岚的反应,也隐约明白了什么。
厨房里传来并不算娴熟的切菜声和锅铲的碰撞声。
一段时间后,几道卖相朴实但用料扎实、家喻户晓却又个性十足的家常菜被端上了桌。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地凝滞。
穆岚母亲有些紧张又期待地看向女儿,解开围裙小心翼翼地问着:“岚岚,今天这……手艺有没有好一点?”
问题出口的瞬间,鲁诺涵敏锐地感觉到坐在旁边的穆岚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她注意到穆岚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了阳台方向,那里摆放着两位逝去亲人的照片。
时间仿佛就这样停顿了几秒。
只见穆岚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看起来略显“坚韧”的炒肉,送进嘴里,如同完成某种仪式般咀嚼、吞咽。
接着,她抬起头,看向母亲,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算不上自然、却足够认真的表情,语气坚定得仿佛传承自某个承诺,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太好了,这次比上次好太多了,进步非常大。”
穆岚母亲愣了一瞬,恍惚间仿佛在女儿脸上看到了那个相伴二十年的男人的影子。她的眼圈迅速泛红,慌忙低下头,假装扒拉着碗里的饭,声音带着哽咽:“……好吃就多吃点。”
鲁诺涵也拿起筷子,夹起同样的菜,尝了一口。味道……确实很独特。
但她也学着穆岚的样子用力点头,对穆岚母亲说:“阿姨,您的菜……很有家的味道。”
这是鲁诺涵的真心话。
穆岚有些诧异地侧头看了鲁诺涵一眼,对上的是对方带着笑意、了然而坚定的目光。
那一刻,更深的默契和羁绊在两人之间建立起来。
她们不仅仅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更是能够触及彼此内心最柔软、最伤痛角落的同伴。
这顿饭的味道或许并不完美,但其中蕴含的情感却让鲁诺涵觉得这是她吃过最沉重、也最温暖的一餐。
……
夜色渐深,穆岚家中恢复了宁静。
对于鲁诺涵这位客人穆岚母亲可是非常上心,她特意为鲁诺涵收拾好了客房,就在穆岚房间的隔壁。
简单的梳洗后,两人却都没有什么睡意。白天的故事太过沉重,而即将到来的选择也同样压在心头。
这只是休假的第一天,但两人还完全没思考过是否要成为尖兵的最终答复。
月光被厚重的窗帘过滤,只在房间里投下朦胧的光晕。鲁诺涵靠在客房的床头,听着隔壁隐约的动静,最终还是轻轻敲响了穆岚的房门。
门没锁,她推开一条缝,看到穆岚正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勾勒着她清瘦却挺拔的背影,她手中似乎摩挲着什么东西——鲁诺涵猜,那是一枚警号徽章。
“方便吗?”鲁诺涵轻声问。
穆岚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
鲁诺涵走进去,在她身边的床沿坐下。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与其说是尴尬,倒更像是难得与外人共享的静谧。
“假期结束后……”鲁诺涵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们就要回去了。然后就是接受手术,正式成为尖兵。”
“我知道。你是想知道我的选择?”穆岚摩挲着徽章的动作停了下来。她转过身,台灯的光线照亮了侧脸,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里此刻却燃烧着执拗的火焰。“我要成为尖兵。”
鲁诺涵看着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她知道这绝不仅仅是一份对未来职业的选择。
“我不懂……”穆岚极少显露出这样的困惑,“我不懂外公为什么能那样义无反顾地去拦停毒贩的卡车,也不懂爸爸为什么能那样毫不犹豫地挡在海鬼面前。”
她顿了顿,手指捏住徽章,指节泛白。
“他们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是什么支撑着他们,能如此……平静地面对死亡?”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多年,是横亘在她与父辈理解之间最深的鸿沟。
“光成为警察还不够,我想只有成为尖兵,获得力量,靠近最前线的战斗……或许这样我才能真正站在他们曾经站立的位置,用他们的视角去看待危险和责任。我、我想去理解他们的决定,我想知道那份让他们舍弃一切也要守护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穆岚不期待鲁诺涵的回答,只是一味地陈述自己必须前行的理由。
向海鬼施加暴力,这种单纯的复仇从来都不是穆岚的目标。她要追寻父辈的足迹,理解他们的精神世界,从而与记忆中沉默的父亲和外公,达成一场迟来的、跨越时间和生死的和解。
鲁诺涵静静地听着,心中震动。
她明白穆岚选择的,是一条比单纯变强、消灭海鬼更为艰难和孤独的路——她不仅要面对外部的危险,还要直面内心的巨大空洞和疑问。
安慰或鼓励在觉悟面前都只会降级成空话,鲁诺涵要做的只是“旧事重提”。
“那么就一起吧。还在尖兵院时我们说好了吧?我们要一起成为尖兵……虽然现在小米没办法履行约定了,但还有我!我也答应过要连她的那份一起努力的!”
鲁诺涵深知自己无法替代穆岚承受那份痛苦和追寻,但她可以去成为穆岚追寻道路上最可靠的同行者。
是伙伴,亦是朋友。
是战友,亦是手足。
穆岚看着鲁诺涵毫无保留的情感,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弛。她轻轻嗯了一声,将那枚徽章小心翼翼地收好。
窗外,月亮不见踪影却能见繁星点点。
房间内,两个女孩在静谧中达成了更深层次的盟约。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历史发展至何种程度,崇高者走过的路、贯彻过的理想信念,永远不会缺乏新鲜血液的汇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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