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主干道，去闻捷村的村村通公路不是穿村，是绕村而过，雷成刚在村头观察了一阵，发现村民的房屋建筑比较错落，不像有的村庄事先有规划，整齐划一。村村通公路之所以绕村而过，应该跟村民不愿意改变之前的房屋布局有关系。
进村的路在村庄的鼓突处与村村通公路相交。雷成刚在入村路和村村通公路的交点，将车子停好，步行进了村子。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村子里不见人影。
看见雷成刚，出来接见他的有不少黄色的田园犬，也有好几条城里常见的宠物泰迪和比熊之类。田园犬比较警惕，看见雷成刚，嘴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泰迪和比熊却比较热情，举着前爪往雷成刚身上扑。估计泰迪和比熊是居住在城里的人，因为各种原因不愿意继续养下去了，送到乡里来的，它们对人的依恋比田园犬强烈，对人的好感依然存在，所以还像在城里一样，愿意与人保持友好关系。
狗的叫声，把雷成刚右前方的一户人家的人引出来了。吱嘎哐啷一阵响后，这户人家有人拉开紫红色的双扇铁门走出来。
出来的是一个上年纪的老年妇女。
你找哪一个？
老年妇女看稀奇似地，歪着头，把耳朵伸出去。好像她的听力不大好似的。
她打量着雷成刚。
他们都不在家，我没有人管，一个月来一趟，扔点儿吃的就走了，我都看不着他们，你是谁家娃娃？
老年妇女问话的声音有些小，雷成刚连猜带蒙，好不容易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说的“他们”应该是她的儿孙辈。
这个老年妇女大概有七十大几了，腰不太好，两只手扶在大门外侧的墙棱子上，扭着脸和他说话。
我搬个板凳给你坐，咱娘俩拉拉呱，老年妇女说。
闻家报家在哪里住？
雷成刚俯下身子。
我去搬个板凳，你坐下来说话。
老年妇女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确实想把雷成刚留下来，陪她说说话。
奶奶，我找个人！雷成刚提高了声音，阻止她进院子给他搬板凳。
你找谁呢？
老年妇女回过头来看着雷成刚。
找闻家报！
雷成刚大声重复了一遍。
你说的人我不认得，老年妇女说。
老年妇女不认得闻家报，但雷成刚增大了的音量惊动了一个拄着拐棍儿，从不远处的大门里挪出来的老头。
那不是闻家报的家嘛！闻家报在.......尽......尽西头住！
老头上半截身子都压在拐棍儿上，歪头看着雷成刚，话一说多就气喘吁吁。
老头子喉咙里丝丝拉拉响着，好像粘痰堵塞了气道。雷成刚判断不出他是结巴，还是患有气喘病。
哦，谢谢你了。
雷成刚说着就离开老年妇女家门口，准备往那老头子说的方向去。
你来......坐会儿吧，我刚烧好了开......水，你进来进......来！
老头子伸出一只手招呼雷成刚。
我还有事儿，没有时间了。
雷成刚迟疑了一下。
看雷成刚不愿意顺他的话进他家去，老头子干脆扶着院墙，举着拐棍儿拦阻他，并上下挥舞。
雷成刚在网上经常看见人说“坏人都变老了”，他现在怀疑自己眼前的这个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坏人，到了老景，秉性依然，还是坏模坏样。这样想着，雷成刚就绕过他，继续往前走。不料老头子在身后哭起来，叫嚷，救命呀......救命！
哭叫声把雷成刚吓了一跳，回头看时，老头子已经扑在地上，嘴巴里喷出血来。他急忙回转身，走到他身前，把他的脑袋用手托起。还好，老头的脸正巧摔在他家门口水泥地之外的泥土地上，脸部的伤只在鼻子上，鼻腔里流出来的血把他的嘴巴连同粘在嘴巴上的黄土染红了。
你怎么了？
雷成刚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团卫生纸，把老头流血的鼻子和沾了泥巴的嘴唇擦了擦，并试着将他抱起来。
你怎么回事？雷成刚说。
老头子伏在他肩头的脸将他的衣服染红了一片。
你怎么摔倒了呢？
雷成刚问，一只手把老头子抵在墙上，弯下腰用另一只手去够拐棍儿。
好了！
雷成刚把拾起来的拐棍子塞在老头子的手里，老头子说什么也不愿意接。
老头子鼻腔里的血还在流着，有几滴落在雷成刚的手腕儿上，血热乎乎的，使他不免急躁起来。
雷成刚朝自己刚才停车的地方看了一眼，考虑是否把这老头送到乡里的医院去。
你把我送……到屋子里就好了，老头子突然说，你把我送到屋子里去！
老头子突然说，他抬头看着雷成刚的眼睛。
我躺……躺就好了，你扶我……进去。
老头子又说，并开始用拐棍儿拄着地挪动腿脚。雷成刚只好搀着他的腋窝儿进了院子。
堂屋正对着院子大门，雷成刚一进院子，就看见堂屋当门放着一张单人平板床，床上好像躺着一个人。
雷成刚搀着老头子抖抖索索进了堂屋，证实了刚才的猜测，果然冲门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老妈子。
看见屋子里来了人，床上的人往上翻着眼皮，气息微弱地问，是乖宝吗？
进了屋子的老头，精神明显好转，但仍不愿意放开紧拽着雷成刚手腕的手，对老妈子说，我让人给乖宝带信去！带信让他回来！
老头子的表现让雷成刚稍有些醒悟，问，你想干什么？带什么信？
老头子从床上的草席底下抽出一张卫生纸，卷吧卷吧，塞进刚才里流血的鼻孔子里，嗡嗡说，我没事儿，我看你穿着制服应该是这县上的人，不论是乡里的，还是屿石县的，今天就凭我七十八岁的年纪，请你帮我办件事儿，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帮忙可以，你要我帮什么忙呢？
雷成刚往床上不断呻吟的老妈子看了看，说，她怎么了？
肾炎好多年了，一直吃药，现在吃药.....也不管呼了，以前找俺家的孩子，他还能及时赶回来，不来人，有时候还能.......把需要的药寄回来，现在打电话，他却让我们自己.......去乡医院去看病，去乡里看病.....一来我们去不了，走不动了，我拉不动车子，二来家里没有钱，谁愿意给你看病。后来儿子又让我.......去找乡里求助，求助哪一个？我哪里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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