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察,在一种极其热烈和融洽的氛围中,进行着。
臃亲王甚至饶有兴致地,登上了那门四百六十毫米的巨炮炮塔,亲自坐上了炮长的位置,体验了一把“主宰战场”的感觉。
他抚摸着炮塔里,那些冰冷而复杂的机械。
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的,属于钢铁和火药的独特魅力,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长谷君,这艘‘天照’号,何时可以下水?”臃亲王问道。
“报告殿下!随时可以!”长谷直树立刻回答,“我们预计,三天后就可以举行正式的下水仪式!”
“好!”臃亲王一拍大腿,“三天后我会再来!我要亲眼见证这个奇迹的诞生!”
“到时候,我还会邀请陆军和政府的同僚,一起来观礼!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看看,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海军,是何等的优秀!”
这个消息,再次让长谷直树欣喜若狂。
亲王殿下,不仅要亲自来参加下水仪式,还要邀请陆军和政府的大员!
这简直是把他的功绩,放在聚光灯下向全世界展示啊!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三天后的下水仪式上,自己将成为最耀眼的那颗星。
当中将的任命状和一等旭日大绶章,同时颁发给他的时候,那将是他人生最辉煌的顶点!
视察,终于在日落时分,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臃亲王的车队,在长谷直树等人谄媚的恭送下缓缓离去。
长谷直树,一直站在码头上,直到车队的尾灯,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才直起腰。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同样一脸激动的下属们,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属于胜利者的的笑容。
“诸君!”他的声音,洪亮而有力。
“我们,成功了!”
“噢——!!!”
码头上,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所有参与了这个计划的人,都在为这个“伟大”的成功,而疯狂庆祝。
长谷直树,走到苏明哲的面前,用力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田平君!你是这个计划最大的功臣!”
他紧紧地抓住苏明哲的肩膀,眼睛里闪烁着感激。
“没有你,就没有‘天照’号,就没有我长谷直树的今天!”
“你放心!等我晋升了中将,我第一个就为你请功!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帝国海军,最年轻的将军!”
他开始,为苏明哲画着一张张诱人的大饼。
苏明哲的脸上,也适时地露出了“感激涕零”的表情。
“多谢阁下栽培!卑职愿为阁下赴汤蹈火!”
一场盛大的庆功晚宴,在造船厂的临时餐厅里举行。
名贵的酒水,流水般地送上。
每个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每个人,都在憧憬着,这个计划成功后,自己能得到的好处。
整个船厂,都沉浸在一片狂欢的海洋里。
只有苏明哲,一个人悄悄地,来到了那艘巨大的“天照”号下面。
他抬起头,看着这个由他一手缔造的钢铁的怪物。
夜色下,它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冰冷而又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他低声自语,声音被江风吹散在无边的夜色里。
庆功的狂欢,持续了整整一夜。
当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苏明哲的办公室时,空气中还残留着酒气。
他一夜未眠。
身体上的痛楚,让他无法入睡。
更为重要的是,他在等待着一个消息。
一个来自北方的,让他牵肠挂肚的消息。
中条山。
这个位于山西南部的,被称作“东方马其诺防线”的地方,此刻正进行着一场血战。
他通过组织的秘密渠道,得知日军华北方面军,集结了十余万精锐,发动了对中条山地区的大规模扫荡。
而驻守在那里的,是国军第一战区的十几万大军。
兵力上,国军占优。
地利上,国军占优。
但苏明哲的心,却始终悬在半空。
他对国府高层那些人的德性,太了解了。
外战外行,内战内行。
争权夺利,排除异己,他们是一把好手。
但真到了战场上,真到了需要他们为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他们往往会做出一些愚蠢决策。
“沙……沙沙……”
收音机里,传来一阵电流的杂音。
苏明哲拧动旋钮,仔细地调整着频率。
终于,一个带着得意和狂喜的日语播报声,从收音机里传了出来。
“大本营快讯!大本营快讯!”
“皇军华北方面军,在中条山地区,取得决定性大捷!”
“历时一月,我英勇的皇军将士,以极小的代价,彻底粉碎了支那军第一战区的主力!”
“此役,共计歼灭支那军超过十万人,俘虏三万五千余人!缴获武器装备不计其数!”
“支那军总司令卫立煌,狼狈逃窜!其麾下数个军,或被成建制歼灭,或望风而降!”
“中条山战役的伟大胜利,再次证明了,皇军的武威,是不可战胜的!大东亚圣战的未来,是一片光明的!”
播报员那亢奋到变调的声音,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苏明哲的耳朵里。
他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惨败!
竟然是,惨败!
数十万大军,占据着天时地利,竟然在短短一个月内,被日军打得土崩瓦解!
十万将士,血染疆场!
三万五千人,沦为阶下囚!
苏明哲的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他仿佛能看到,中条山的崇山峻岭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状。
他仿佛能听到,那些年轻的士兵们,临死前发出的嘶吼。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一股腥甜的味道,猛地从喉咙里涌了上来。
“噗——”
苏明哲再也抑制不住,一口鲜血喷在墙壁上。
雪白的墙壁上,那抹刺眼的殷红,如同这个民族,正在滴血的伤口。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他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基因修复液,可以修复他的身体,却无法修复,他那颗早已对国党腐朽政权失望的心!
窗外,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庆祝的锣鼓声和欢呼声。
那些生活在租界的日本人,和那些摇尾乞怜的汉奸们,在听到这个“捷报”后,已经迫不及不及待地开始了他们的狂欢。
庆祝的喧嚣和收音机里喋喋不休的播报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无比刺耳的魔鬼交响乐。
苏明哲扶着墙,缓缓地滑坐在地。
这个国家,病了。
病入膏肓。
它的外部,有虎狼环伺,蚕食着它的血肉。
它的内部,却有无数的蛆虫,在啃噬着它的骨髓。
指望这样一群自私、腐朽、无能的家伙,去拯救这个民族,去赢得这场战争?
何其可笑!
何其悲哀!
苏明哲的心,在滴血。
他为那些在中条山上,死去的数十万同胞而感到痛心。
他为这个,拥有着四万万人口,却被一个弹丸小国欺凌至此的民族,而感到不公。
恨日本人,那深入骨髓的恨。
也恨国党,彻骨的失望和愤恨!
他缓缓地,擦去嘴角的血迹。
既然,你们不争气。
既然,你们扶不起来。
既然,光明还未到来。
那么,这条救国之路,就由我来走!
那么,就让我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撕裂这无边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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