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顾行舟的思维即将彻底坠入深渊，永远无法回头的时候，一抹不合常理的跳跃声突然响起，如同轻轻敲击梦境的晨钟，将他从迷离的混沌中唤醒。
那是一道熟悉的身影——白折，那个整天神神秘秘的，一蹦一跳的小肉球，宛如孩童般天真，却透着难以言喻的清醒。
顾行舟怔怔地看着白折，眼中一片空洞与茫然。
那个原本已经沉入绝望深渊的人，此刻竟在这微不足道的小小身影前停住了脚步。
他的思维像是卡在了某处，无力向前，也无法彻底沉沦。
白折跳到顾行舟面前，软糯的声音却带着出人意料的笃定与深邃：“人的存在不能只有秩序，那样的话，人就只是信息维度里被编程出来的代码，在既定的逻辑中不断运转，没有真正的思想与灵魂。”
顾行舟的眉头微微一动，仿佛有什么声音在内心深处回响，他的思绪似有些挣扎，又似仍未完全醒来。
“但人的存在也不能只有混乱，”白折继续说道，“那样的话，人连一个完整的自我都无法组织起来，只会在无意义的疯狂中被撕裂，化作不可辨认的碎片。”
白折的话语如同一根细腻的丝线，穿透了顾行舟心中那片混沌而狂乱的迷雾。
那些粘稠扭曲的色彩开始慢慢褪去，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散，原本混乱到无法辨认的世界开始显现出些许秩序的痕迹。
线条重新变得清晰，色彩开始有了边界与层次，模糊的形状渐渐复归为可识别的景象。
白折语气轻缓而坚定，“人就是秩序与混乱之间的生物。正因为秩序无法完美，混乱无法彻底，人才能从这两者的失败中生出自我。只有这样的不完美，才让人能够说——自己拥有自由意志。”
这句话如同一道雷鸣，在顾行舟的灵魂深处炸响。
他的眼中逐渐恢复了焦距，混乱的思维被理性的光芒照亮。
他感到自己仿佛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挣脱出来，那束来自地心的诱惑变得遥远而虚幻，如只是一场过眼的幻影。
天地之间的色彩逐渐恢复了秩序，那些流淌扭曲的粘液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晰而有序的景象。
空气中曾经混杂的嘈杂声也变得澄澈，一切都是一场风暴后的宁静。
顾行舟站在这片重新恢复秩序的世界中，低头看着眼前一蹦一跳的白折。
那个小肉球仍旧像个顽皮的孩子一般，却让顾行舟心生敬畏。
“谢谢你。”顾行舟低声说道，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久违的坚定。
白折笑了笑，圆滚滚的身躯在地上轻轻弹跳了一下：“别谢我，你还得自己走完剩下的路啊。”
顾行舟缓缓睁开双眼，刺鼻的血腥气息与残破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静静地躺在那片满目疮痍的会议室中，意识还漂浮在大战后的余波里依依不舍，不肯彻底回到现实。
空气中弥漫着魔法残存的炙热气息，像无形的火焰在不断舔舐着空间的边界。
地面上，是破碎的瓷砖与染血的残肢交织出的狰狞画卷。
墙壁上布满了弹孔与焦痕，那些尖锐的痕迹如同丑陋的伤疤，将这座原本庄严肃穆的场所变成了战斗与死亡的纪念碑。
顾行舟缓缓坐起，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中的震动来得强烈。
他的目光扫过这一切——碎裂的桌椅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嵌满金属弹片；空气中依然有紊乱的信息粒子飘散，那些未完全消散的魔法痕迹在视野中闪烁出诡异的光芒，仿佛带着时间的残影。
墙角处，一面残破的屏幕依稀闪烁着模糊的画面，断续的信号音如哀鸣般低诉着这场浩劫的余韵。
血泊之中，碎肉与断肢交织成令人作呕的图景。
顾行舟的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感慨。
白折依旧蹦蹦跳跳地绕着顾行舟打转。
小小的身影带着莫名的轻松与活力。
“我要离开了，接下来就看你了。”白折的声音透着一丝调皮，又带着意味深长的告别。
顾行舟愣了愣，低头看向这个奇异的存在。“离开？为什么？”
白折停下来，抬头看着他，表情忽然变得认真。“你们这个世界的本质啊，是地母的一场梦。”
“梦？”顾行舟皱眉，心头掠过不安的波动。
“对啊。地母本来就疯了，因为恐惧，幻想自己逃跑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地母毕竟是掌握混沌源质的偏向非理性的神，其幻想创造了一个亦真亦幻的世界，这个世界让她的精神状态稳定了一点。”白折用触手比划着，仿佛在描述某种天大的秘密，“但随着地母的能量来源被我和洛奇切断，她的虚假梦境世界无法维系，开始破碎了。”
顾行舟的喉头微动，想到了那股来自大地深处的宏大声音，那种混乱又温柔的召唤。
他忍不住问：“我在大地深处感受到的就是地母吗？然后呢？”
白折笑了笑，眼中闪烁着莫测的光芒：“地母自杀了。”
顾行舟心头一震。
白折继续道：“她的梦境中有很多她自己念头变成的人类。这些人当中最后活下来的人，将会在梦醒之后，占据地母的意识，成为新的地母。而如果活下来的是外来邪神的代理者，这个邪神就会接受地母的遗产。这就是为什么这里有那么多外来邪神入侵。”
顾行舟沉默下来。
白折轻轻踮起脚尖，仿佛要跃上虚空，语气依旧轻快：“像你之前想和地母融为一体，那就等于提前醒来退场，直接死掉，你就没机会了。而且这个世界的理性大多是外来邪神建构的，想保持清醒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该怎么办？”顾行舟低声问道，声音透着迷茫与疲惫。
白折眨了眨眼，露出一抹顽皮的笑容：“如今吞语者已死，你尽可能靠你的虚渊永旋之喉在混沌和秩序之间，努力活下去吧。”
他顿了顿，似乎感到有些不舍，但最终轻轻挥了挥手：“再见了。”
话音未落，白折的身影逐渐淡去，如一阵风拂过尘埃，消失在空气中。
顾行舟站在原地，满目疮痍的世界似乎更加空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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