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架下，石桌上两杯清茶的热气早已散尽，只余下微凉的香气。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带着一种彼此心知肚明却难以言说的沉重。
笙羊羊率先打破了这略显凝滞的空气，她微微侧头，面向喜羊羊的方向，语气平静地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
“你特意来找我，而不是在通讯里说，应该不只是好奇蓝的事吧？还有其他话想说？”
喜羊羊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确实带着更多疑问而来。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顺着她的话切入：“黑钻……他确实是小雨的哥哥。我们在矛怪和盾怪的战场上，他的系统因为剧烈的战斗和情感的冲击，出现了短暂的崩溃，那一刻，他认出了小雨，喊出了她的名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既有为小雨高兴的欣慰，也有对后续发展的无奈，“但是，就在那个时候，影子又出现了，她强行带走了系统不稳的黑钻。我们……没能拦住。”
笙羊羊轻轻颔首，仿佛早已预料：“上次那个叫寒天的机器人，最后也是被她带走的吧？”
“对。” 喜羊羊点头，眉头紧锁，“这样一来，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可能恢复人性的线索，就又断了。他们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精准地‘回收’这些特殊的机器人。”
“回收……” 笙羊羊重复了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
“很精准的形容。影子背后那个人——他的终极目标，是将全世界的人都改造成没有情感、绝对服从命令的机器人，以此来构建他理想中‘纯净’且便于统治的世界。”
“这些由人改造而来、却又似乎保留了一丝人性火种的机器人，对他而言，是不稳定因素，是需要‘回收’并‘处理’的瑕疵品。”
喜羊羊身体微微前倾，蓝色的眼眸紧盯着笙羊羊，尽管知道她看不见，但他仍想捕捉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你已经查到这一步了？那……你知道这个‘操控者’的真实身份了吗？”
笙羊羊沉默了片刻。
虽然她早已清楚剔博士的存在，但喜羊羊仅仅通过这些线索就能如此敏锐地触及核心，还是让她心中微微一动。
她没有否认，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语气说道：
“他自称‘剔博士’。我之前因为集团业务，找他定制过一批工业用机器人，在交易往来和技术对接中，无意间察觉到了他那个疯狂计划的冰山一角。他大概……还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了。”
“找到他的基地位置了吗？” 喜羊羊追问，这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找到了一个疑似的主要实验室，” 笙羊羊的语气平淡无波，
“但我上次去‘拜访’的时候，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些搬不走的笨重设备和来不及销毁的普通资料。他非常谨慎，很可能已经转移到了新的、更隐蔽的据点。”
喜羊羊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既然他能把人改造成机器人，那是不是意味着……也存在将机器人变回人的方法？小雨的哥哥，还有那些被改造的人，他们还有救吗？”
笙羊羊轻轻摇头：“关于逆向改造的具体技术细节，我并不了解。剔博士的核心研究数据，不会轻易让我接触到。”
喜羊羊没有气馁，他想到另一个问题：“那……笙笙，你知道怎么分辨哪些是剔博士改造的机器人，哪些是普通的智能机器人吗？如果我们能快速识别，或许能提前保护可能被盯上的人，或者找到更多线索。”
这个问题让笙羊羊略微沉吟。
她回想起自己曾经为了“看见”世界而做的那些尝试，缓缓开口：
“你可以尝试闭上眼，不是用肉眼，而是将你的灵力……缓缓凝聚、附着在‘眼睛’这个感知器官上。当你‘看’向一个存在时，灵力反馈给你的，或许不是形体，而是……某种‘本质’的形状。普通的机器人，没有那种‘形状’。而被改造过的人……”
她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词语，“他们的‘本质’，或许依然以某种方式存在着，就像被禁锢在钢铁躯壳里的……灵魂。”
这还是她之前发现自身灵力特殊后，尝试感知世界时偶然发现的。
只是那种方式对灵力消耗极大，且看到的东西常常让她心神不宁，后来便很少使用了。
喜羊羊闻言，心中一动。
他信任笙羊羊的指引，没有犹豫，缓缓闭上了眼睛。
灵力如同涓涓细流，顺着他意念的引导，小心翼翼地涌向双眼。
下一刻，他“看”到了。
世界不再是具体的物体和色彩，而是变成了模糊的背景。
在他的“灵视”中，坐在对面的笙羊羊，不再是一个穿着旗袍的纤柔女子，
她的“存在”核心，竟是一朵静静悬浮、含苞待放的莲花虚影！
花瓣莹润，透着淡淡的、生机盎然的光晕，与周围冰冷的庭院截然不同。
喜羊羊猛地睁开眼睛，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失声道：“笙笙！灵魂……一般是什么样子的？”
笙羊羊被他突然激动的语气弄得一怔，想了想自己“看”过寥寥数次的情形，不确定地回答：
“应该……和本人原本的样貌差不多吧？我‘看’到过的，基本上都是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那你的为什么……” 喜羊羊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指着笙羊羊的方向，又觉得这个动作对于失明的她毫无意义，只能急切地描述，“是一朵花？一朵很纯净、好像在发光的莲花！”
笙羊羊也愣住了。
莲花？她的灵魂形态是莲花？这个认知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带着遥远迷茫的语气轻声说：“我所有的记忆，都是从认识你、来到羊村开始的。在那之前的一切，包括我的来历、我的父母……都是一片空白。或许……这莲花，与我的过去有关吧。”
她似乎不愿在这个关于自身秘密的话题上深究，迅速将话题引开，“不过说到灵魂形态，阿韵的……也不一样。”
“阿韵？” 喜羊羊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虽然从未追问，但韵羊羊的来历始终是他心底一个隐隐的结。
笙羊羊仿佛能感知到他瞬间的紧绷，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近乎自嘲的笑容：“虽然你从来没问过她的来历，但我想，你心里其实一直很在意吧。”
喜羊羊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愧疚：“我只是觉得……让你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自度过这漫长的十年，还抚养一个孩子……我……”
他哽住了，后面的话无法说出口——我愧疚得无地自容，以至于觉得，无论你因此做出怎样偏激、甚至毁灭性的选择，我都没有资格指责。
笙羊羊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如同风中飘散的紫藤花瓣，轻不可闻。
“她不是通过寻常方式诞生的孩子。”
她开始讲述，声音平静得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她是原本用来稳定这个世界的四颗核心宝石，在经历了一些……变故后，灵性几乎完全消散，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生机。”
“我无意中感知并抓住了那一点生机，它吸收了我体内大量的灵力，以此为契机，重新凝聚、化形，获得了新生。”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是我灵力的一部分，也是这个世界稳定的新基石。”
她“看”向喜羊羊，尽管眼前一片黑暗，却仿佛能感知到他的震惊与恍然。
“你如果对剔博士的改造技术有更多疑问，或许可以去问问村长。剔博士能用他的‘科学’做到这些，村长未必就不能用他的‘科学’找到对抗或逆转的方法。”
她给出了一个关键的建议，“影子……已经私下联系过村长了。他们之间，或许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甚至……有了初步的计划。”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没入地平线，庭院被朦胧的暮色笼罩。
喜羊羊消化着这些惊人的信息，看着对面笼罩在渐浓夜色中的笙羊羊，心中百感交集。
他想伸出手，像从前那样拍拍她的肩，或者握住她的手，给她一点安慰或力量。
但手指刚微微抬起，却又僵在了半空。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这张石桌，还有十年无法跨越的时光，和无数沉重到无法言说的秘密。
那只抬起的手，最终只是无力地，缓缓垂落回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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