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扫过演讲稿，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同时一位公关人员在忙于调整我的妆容和着装。其中一个正在整理我军服的领子，另一个上阳人则抱怨说我打扮得太过了，不停地揉搓我的脸颊。
盛图南坐在滑行器的对面，像鹰一样盯着我的脸。
我尽量不表现出对这份荒谬演讲稿的愤怒，每一句话都是谎言，旨在欺骗下羽的奴隶，让他们相信战士的生活是光鲜而美好的。
几乎就像是盛图南知道这会让我生气，并且他正像研究教科书一样观察我的微表情。
我假装在努力记住台词，全程无视他的存在。当我们越来越接近下羽居住区时，我感到愈发紧张。
当我们终于到达南城门时，我在他之后走出了滑行器。他把手放在我的腰间，我抬头看向他。
“紧张吗？”他问我，我微微点了点头。
“你会没事，你会做的很好。”他带领我们这个小团队进入下羽居住区，当我们穿过建筑时，两侧有众多守卫陪同。
看到这一切保护措施，我几乎想笑。他们真的认为下羽足够危险到会对我们发动攻击吗？
那熟悉的灰色墙壁和糟糕食堂食物的味道飘荡在空气中。这一切唤醒了我对在这里醒来面对又一个悲惨日子的记忆。
我瞥了一眼我们经过的一个宿舍房间，看到了里面排列成行的床铺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有的被子是叠好的，有的则散落在地上。
这让我回想起了那些日子，警报声迫使我们起床准备一天漫长的工作。
我们走到了通向下羽居住区后院的走廊尽头。
我很少来到城市的这一部分。通常在完成任务回到宿舍后，我们就太累了，除了睡觉什么都不做，而且一回到宿舍就被锁在里面。
公关团队的一名成员打开了门，其他人则在肩上调试一些装置以记录一切。
当我看到整个院子挤满了下羽人时，我的呼吸几乎停顿了。他们肩并肩地站着，即使这个大院子也几乎无法容纳这么多人。
我清了清嗓子，那沙哑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像砂纸一样刺耳。我举起手中的稿子，低头看着上面的文字。我不禁偷偷看了一眼聚集在这里的众多面孔。我的目光迅速扫过前方的人群，但没有认出任何熟悉的面孔。这里的面孔是如此年轻，站在我正前方的女孩看起来不超过十岁。
我的心因疼痛而紧缩，我想知道她是否是最近从下羽城被带走的新来者之一。
“你现在可以开始了。”站在录音设备后面的一位上阳人说道。我注意到盛图南靠在墙边的阴影中，他尽量不引起注意，但我可以看到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我额头上的汗水。我迅速转回头面向人群，用颤抖的声音开始读演讲稿。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暴露自己，我的首要目标是逃脱。
“亲爱的同事们，我叫江雨柔，你们中的一些人可能认识我，我是6888号。直到大约四个星期前，我还是和你们一样的奴隶，直到我做出了一个改变我生活的决定。”
“从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上阳人总是偏爱勇气、努力工作和毅力的人。这三种特质对于一名战士来说至关重要。”
“当然，在十八岁时做出选择时，成为一名战士并不是我的主要目标。我想要加入军队，并且从小就渴望为上阳人服务。”
“通过勇气，我选择了追求我的目标；通过努力工作和毅力，我赢得了前三场比赛，并被提名为军官。现在我能够服务于世界上最伟大的军队，这一切都归功于我们伟大的保护者。”
我手中的纸微微颤抖着。我的心跳加速，血液沸腾，随着我向那些不知情的孩子们撒谎，胃里的酸水几乎要涌上喉咙。
“今天我站在这里，告诉你们成为军队中的军官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成就之一。你们中有些人可能听说了我最近遭遇的事件和困难，但没有什么伟大成就是没有遇到一些阻力的。”
“我敦促你们……”我忍不住停顿了一下，因为胃里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我敦促你们所有人都以我的毅力为榜样。如果我能做得到，你们也一定可以。”
我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终于把注意力从手中颤抖的纸上移开。
一种黑暗而愤怒的情绪从我的胸膛蔓延到全身，就像枯萎树上毒液般的枝条。我只感到纯粹的自我厌恶，只想撕碎手中的稿子并扔向正在录制我的人。
让情况更加糟糕的是，孩子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希望与崇拜！他们全然相信了我的每一句话。有人开始轻轻鼓掌，很快整个院子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所有的下羽人都抬头仰望着我，仿佛我是他们的英雄，而他们竟然为一个依靠三位一体帮助才得以成功的骗子欢呼，这让我感到恶心。
我的眼睛在人群中疯狂地搜寻。有多少人会因为我的演讲而选择成为战士？又有多少人会因此而丧命？
我能感觉到喉咙后部的酸味，正准备转身离开时，我的目光落在了一个站在前面的小男孩脸上。
他的脸庞圆润，带着婴儿肥，眼下的黑圈证明了他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他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痛苦，这种表情我在许多奴隶的脸上见过。
我紧紧抓住讲台的边缘。他看起来如此年轻，大概只有八九岁。他的嘴唇颤抖着，眼睛里闪烁着失去希望的光芒，直直地盯着我。
我想知道自从他来到这里之后受了多少苦，又有多少像他这样的孩子会相信我所描绘的成功幻想！
尽管公关团队的一名成员已经走到我身边催促我离开，我还是无法移开注视这个小男孩的目光。他的黑色头发和因天气变得苍白的脸让我想起了在我十八岁前一天死去的那个马车上的男孩。
这个不起眼的男孩对我微笑，不知为何这让我弯下腰来，在讲台上呕吐起来，还弄脏了上阳人的鞋子。
事情发生后，欢呼声停止了，人群陷入了沉默，我被愤怒的公关团队迅速带走了。
回家的路上盛图南一直保持沉默。我几次抬头看他，但他没有与我对视。
直到我们到达他的豪宅并走进房间时，他才终于开口说话。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问我。
“我很紧张。那里有那么多人。”我回答道，然后走进浴室清洗。
他也跟了进来，这是他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这让我有些惊讶。
“我不相信。”他说着脱下了衬衫，拿起毛巾。
“在我最后一场比赛之后，那些暴动者怎么样了？”我吐出漱口水，转头看着他。
“今天是谁给你打扮的？”他回避了我的问题，这让我更加生气。
我交叉双臂抱在胸前，皱眉看着他。“公关团队。盛图南，那些暴动者怎么样了？”
“你想要一个诚实的答案吗？”他问，令我沮丧的是，他完全脱光衣服走进了淋浴间。
“脱掉你的衣服，跟我一起。然后你会得到答案。”他打开淋浴，留下我在外面愣住。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赤裸的样子。我满腔怒火，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什么我们必须在那里谈话？
我站在那里，内心充满了矛盾。一方面，我渴望知道真相；另一方面，我感到愤怒和羞辱。最终，我决定面对这个问题，而不是逃避。我深吸一口气，开始脱去自己的衣服。如果这是唯一能得到答案的方式，那我就必须这样做。
“为什么？我的衣服上有监听器吗？”我问他，但他没有回答。
盛图南独自淋浴，而我在考虑我的选择。最终我还是脱下了制服和内衣。
“把所有衣服都泡在水里。”盛图南指示道，我按照他说的做了，同时在心里咒骂他。
演讲、公关团队，这一切肯定都是他的安排。
我走进淋浴间，尽可能远离他站着。我内心有一部分感到惊讶，自己竟然能够如此坦然地这样做。幸运的是，这个地方已经雾气弥漫，我几乎看不清他赤裸的身体。
“暴动者受到了应有的惩罚。”盛图南宽阔的背对着我，他用手穿过湿漉漉的头发。
“怎么样的惩罚？”
“他们被处决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都被杀死了？”我的背部撞到了身后的冰冷墙壁上，不得不靠在墙上稳住自己。
“那些为罗茜和我而战的人全都死了？”我说，“但这不是他们的错，是王猛违反了规则。”
盛图南转过身来直视我的眼睛。他向我走来，紧张的气氛让我几乎没注意到我们赤裸的身体有多么接近。
他低头看着我，那双冷酷的眼睛异常严肃，让我脊背发凉。
“王猛是个蠢货。他行事鲁莽，公然违反规则导致了抵抗。人们都喜欢良好秩序，当你改变得太过彻底时，必然会有反弹。我必须进行损害的控制，攻击上阳的官员是死罪。”
“你下令处决了他们？”我结巴地说。
“希望是很危险的东西，江雨柔。一点点希望就足以让人做出愚蠢的事情。”
他没有等我回应，而是径自走出浴室离开了。
我站在厚重闷热的蒸汽下，门关上了，我不禁颤抖起来。
我不禁怀疑这是否是一种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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