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最近有点烦。
对于来熊部落接受雇佣，石灰积极性原本就不是太高，要不是石岩跟他讲了一些道理，说什么要来看看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学一点熊部落的东西回去，从而半强迫地逼他来，他也不会“主动”地报名参与。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他有点理解族长为什么放着族里的狩猎不做，让他来参与与自己部落无关的事情。
想不通的事情，石灰习惯一直想，这样就容易钻牛角尖，整个思考的方向就错了。
经过两个来月的共处和生活，石灰从熊部落的日常生活中学到了很多东西，也逐渐理解了石岩的良苦用心，可是越是接触的多，越是觉得自己部落跟熊部落比起来，那种全方位的差距所带来的无力感。
石灰短暂迷茫过一段时间，是这种巨大的差异带来的无力感，是一种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别人的那种失落感。这种感觉甚至一度让自己觉得，自己的部落不需要这些技术和工具，即便按照现在的生活方式也能过得很好，于是便开始排斥学习，在熊部落组织的狩猎和识字中，就是经常走神，注意力不集中，也拒绝按照熊部落的战法来执行各种狩猎时的口令和手语。
负责带领石灰这一队的是部落的骨干之一熊奇，他发现了石灰的异常，但毫无办法，劝告的话也说过很多遍，只好告诉张洪。
张洪和巫对各个部落派来的领队都十分关注，这是他要保证周围部落同步发展的重要环节。在察觉到石灰的异常之后，便将他叫到住处，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沟通。
“熊巫跟我说，你是个很好的年轻人。”
张洪拍了拍石灰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石灰心虚地低下头，脸红到了脖子根，“说你在部落里照顾族人，有上进心，肯坚持，但最近你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说吗？”
“我当上族长一年的时间，你知道，在我当族长之前，我们部落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张洪示意石灰坐在炕上，朝他微微颔首，“当时我们部落过得日子并没有你们部落好，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次上一任族长打猎归来，一个猎物也没有捕到，期盼了一天的族人很是难过，大家饿了几天，依旧需要忍受饥饿。包括我在内都很难过，但我们难过的不是族长没有带回食物，而是为什么我们都这么努力了，却为什么还是要过这种忍饥挨饿的生活呢？”
石灰看着张洪，忍住了接话的冲动，他想到自己在小的时候，族长没能带回猎物，他内心里也是同样的失落，也是埋怨着他们的无能，甚至自己能够成长为优秀的猎手，打到多多的猎物，这样族人就不用饿肚子了。
但真正接过父辈的武器时，才知道有时候现实是不以自己的想法而改变的，直到现在，也没有实现让族人不饿肚子的目标，而驱使他坚持每天出去狩猎的，只是因为他不想让族人失望。
至于为什么自己这么努力、从不懈怠，生活却还是过得糟糕，族人们还是饿着肚子，更深处的原因，他却从没有考虑。
“在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上，除了我们部落，还有很多部落和兽群，是不是都像这样，你是不是也有疑惑，为什么我们的努力得不到回报？”巫也适时地插话进来，看了眼张洪，张洪微微点头，巫则继续说道：“起初我们也很困惑，就如同现在的你一样，每到冬天，总会有几个族人熬不过寒冬而死去，总会有食物缺乏饿肚子的时候，我问过上一任的巫，他说这都是上天的安排，还把我给训斥了一顿，让我不要胡思乱想，这几百年来都是这样的生活，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原来我也以为是这样，可是从去年开始，看到族里的族人们通过努力的劳动，大胆的发明……种种改变，日子过得越来越好，食物越来越充足，我忽然有了另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石灰错愕地抬起头，巫所说的跟他的想法很多地方都是相符合的，他也有很多疑问。
“关于上天的安排，我认为上天安排不是让我们忍饥挨饿，而是让我们敢于改变。我们的族人都是能够吃苦，与恶劣的环境争斗的勇士，这一点，其他部落的族人也是如此。但光会吃苦还不够，还要不断地改变去创造。一开始我们只有烤肉，但族长创造了陶器和铁锅，我们能吃到更多美味的食物；原先没有麻布，只能靠裹着兽皮在野外挡风遮雨，有了麻布和蓑衣，即使在野外淋雨也不至于丧命；还有建设的房子，总要比狭窄、阴暗的山洞要住的舒服。这些改变难道都是上天的安排吗？不是，是我们族人用手一点一点地创造出来的，对吧。”
石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问出了他心中最大的疑惑，“可是这些都是因为有熊洪族长啊，我们和其他的山部落、羽部落一样，都没有像熊洪族长这样的人带领我们，那让我们像熊部落这样，我们怎么做得到？”
“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们派人到我们部落里学习、建设的原因了。”张洪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这么多天，你对我们部落有什么感受吗？”
“新奇的东西多，食物充足，部落很大、牲口很多……”
“这些只是表面，最根本的，在于人”
“在于人？”
“你说，你们部落的人和我们部落的人，干起活和打起猎，有什么区别？”
“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武器比我们要好一些。”
“那平时的采集和生活呢，有无区别？”
“唔……平时不打猎的族人，白天就会在部落里休息，而熊部落的人会帮其他人做些事情。”
“两个部落的人都是一样的，我们并没有比你们强壮到哪里去，但我们部落知道我们为什么而建设领地，大家都有共同的目标。而我，只是在大家没有目标的时候，给他们指一下目标，让他们知道该怎样去努力。”
张洪还有些原因没有说出来，这些原因即便是说出来，石灰他们也理解不了：人是最主要的。一个部落不能没有努力的目标，而有了目标，就必须要靠人坚持地做下去。可以毫不掩饰地说，熊部落经过他的带领和指导，都知道要想好好地活下去，就必须勤劳，用双手将面前的荆棘给拔出，哪怕被刺的遍体鳞伤，也不能知难而退。
部落的人要思想统一，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这样张洪指挥起来才如臂使指，带领他们高效认真地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
“这才有了你看到的，我们部落食物丰富、有大房子、牲口成群的景象，这些靠我一个人是无法做到的，一百人为一人，则万众一心，这是我们部落发展到如今的最重要原因。”
“一百人为一人……”石灰细细思考着这句话，仿佛灵窍被打开一样，脑中清明一片，“那族长的意思是，我们部落也能像熊部落这样吗？只要我们愿意跟熊部落后面学习？”
“是的，只要你们部落跟在我们后面学习，总有一天会达到我们现在的生活状态，甚至超过我们，这一切，可能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要靠着你的部族来努力，甚至几十年都未必会有太大的起效。”
石灰眼神中透出坚定的光芒，“我会跟族长说明今天的一切，请熊洪族长、熊巫长老放心，只要我们石部落一直存在，那我们会一直跟在熊部落身后。”
张洪本意是想挽救一下这个钻牛角尖的年轻人，没有打算让石部落今后成为熊部落的小弟，唯熊部落马首是瞻，但石灰都这样说了，激动的脸都红了，要是现在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未免打击又大了些，所以，张洪便不去解释，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笑着让石灰离开了。
石灰离开的时候，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而脚步也变得沉稳了许多。
之前巫也跟张洪商量过，为了部落的发展，是不是要吸引更多的外族人加入熊部落，当时巫是明确反对的，他虽然不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古话，但本能地觉得这样做会给部落带来不可预测的危险。而张洪有着更加长远的打算。
现在摆在部落面前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人口。这个问题估计要让张洪一辈子都得正视。
部落依靠自然繁衍，需要相当漫长的时间才能发展壮大，而这个时间基本上要十几代人的努力才能达到，而且还要有连续十几代人的运气，在不犯大错的情况下，才不会被一朝打回原形。
按照现在部落的出生率和死亡率来看，靠自然繁衍估计至少得有个几十年才能将部落的人口翻倍，这还是理论上，不计算婴儿夭折的情况下。如果算上这个时代极低的平均寿命和高的可怕的新生儿死亡率，那这条路会更加艰难。
既然靠自然繁衍这条路走不通，张洪也没有死脑筋，便想着用外部落人参与熊部落建设、学习的方式来逐渐影响一部分部落，在壮大自身的同时，也能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周围部落的生活方式，提升影响力。等到周围的部落都认同了熊部落的生活方式和生产方式，并从中得到了诸多利益后，那这些部落加入或者不加入熊部落又有什么关系？几十年后，当这些部落有了相同的生活习惯和文化，即使是分散开来，那在精神内核上也将会是一个整体。
接下来，张洪和巫对各个部落的队长也进行了类似的谈话和教育，稳定了有些躁动的情绪，让他们更坚定地跟随着熊部落学习，因为他们逐渐明白了，熊部落建设的越好，他们学到的东西也就越多，自己部落的发展也会更快。
而让其他部落更开心的，就是从部落出发去其他部落交易的队伍回来了。
五月底，熊雨、熊欣分别带着一支队伍从部落向东西两个方向出发，按照巫画的地图和沿途其他部落的指引，一个部落一个部落地拜访、交易，总算将附近18个部落全部联系到了一起，开辟出一条比之前更省时的贸易路线。
在拜访沿途的部落时，还根据在熊部落中“打工”的族人要求，和张洪的指示，将他们各族族人“打工”赚来的食盐、陶器等交给他们各自的族长，让他们的族人知道在熊部落，不仅能够解决吃饭的问题，还能通过劳动，给部落带回不少的产品。
婉拒了其他部落还想再派人的想法，熊雨熊欣只修整了一天便连忙返程，张洪交代的事情还有很多，而且，各部落普遍反映盐用的太快，想要用食物和兽皮再跟熊部落换一些。
按照集会时所说，各个部落在打猎之余，也最好将一些通往其他部落的道路进行改造，而有的部落的族长对熊部落比较信服，抽空将路上长出的野草和藤蔓给清理干净；在一些小溪山涧处，按照集会上熊部落教的方法伐木为桥，减少绕行的距离；穿过林间的路，也用火烧、石斧砍伐的方式，定向地开辟出一条条狭窄的人行道路。
而有的部落却没有将巫说的重视起来，除了看在食物的面子上派人去熊部落“打工”，所承诺的修路、规划路线，都没有认真地做。
这一切熊雨、熊欣都记在怀中的兽皮上，对于这样的情况，张洪和巫也有所预料，在他们没有看到实际的效果前，没有看到一大块一大块的肉干之前，是理解不了修路能够给他们带来的重要作用的。
不过，至少有三分之二的部落响应了熊部落的号召，利用简易的工具，在狩猎之余，一点点地改善着与相邻部落间的道路路况。
这些修路的部落，或多或少地得到了贸易队伍的优惠对待，比如一斤盐原本要5条肉干，现在只要4条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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