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收后没几天，便要缴纳赋税。
向枣儿索性将麦子放在院里晒着，省得到时候还得折腾。
缴纳赋税的方法有两种，一种等着县衙派衙役来村里收。
另一种是自己拉着麦子去县衙缴纳。
不过，荷花村穷，没人愿意再花钱雇牛车去缴纳赋税，所以一般在衙役来收时，便会乖乖缴上。
这导致衙役们都特别想被派到荷花村收赋税，完成任务那是分分钟的事。
六月初一，缴纳完了赋税，向枣儿和宋春兰一早赶着牛车进城送货。
“枣儿，自己有牛车就是好，省了坐车的钱不说，还能想什么时候进城就什么时候进城，不担心错过了时辰寻不到回村的车。”宋春兰笑呵呵地说。
向枣儿一边赶车，一边回道：“是呀，这不是想着省点事，正好夏收用得着，才下决心买的。”
说完，她抽空转头看了宋春兰一眼，见她满脸羡慕，问道：“春兰婶，这么喜欢啊，让大壮叔也买一辆得了。”
“嗐，我是想买来着，你刘阿奶不愿意，说挣的钱得给狗蛋攒着读书用。”她说完，又凑近向枣儿耳边，小声说：“其实是你刘阿奶怕财外漏，招了人眼。”
至于招了谁的眼，向枣儿还是知晓一些的。
自刘二壮成亲，新娘子从没有回过荷花村，说是不习惯乡下生活。
刘家这边表示理解，毕竟是城里的小娘子，养的娇贵。
可每当刘家人进城看望，她便背着刘二壮，明里暗里说日子过得紧巴，想让刘家人补贴补贴。
次数多了，刘阿奶觉得二壮媳妇心术不正，便学着她说家里日子艰难。
自此，刘大壮夫妇挣的钱，刘阿奶便让他们自己攒着，以后供狗蛋读书。其实心里也防着二壮媳妇出什么幺蛾子呢。
两人一路聊着，进了城，送了货，便想着去学堂看看。
周围的村子都没有村塾，想读书只能来县城的学堂。
可普通百姓家一年忙到头，也挣不得几个钱，哪里交得起学堂的束修，所以县城学堂的孩子甚少出自农家。
“出去，出去，我说过学堂不招收女弟子。”
向枣儿二人被老夫子赶至门口。
老夫子虽已逾花甲之年，却仍是声音洪亮，腿脚利索。
“夫子，女子读书有什么错？聪慧灵敏的女子比比皆是，凭什么不能读书？”向枣儿声音里满是愤怒。
这个老迂腐，老顽固，刻板，固执。
老夫子捋着花白的胡子，皱着眉，道：“女子自该是学好女红，往后嫁人侍奉好公婆，相夫教子，方为正道。”
二人的争执引得路过的人纷纷驻足，学堂的孩子扒着门或者窗户伸头往门口看。
见状，老夫子更是气怒，一挥衣袖，呵斥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回去温书。”
孩子们吓得一哄而散，赶紧躲了进去。
“夫子，你说的这些和读书并不矛盾。”向枣儿反驳，“如果女子能读书明理，反而能更好的辅助相公，教育好子女，难道这不能称之为正道吗？”
老夫子的脸色沉了一沉，“休要纠缠，女子读书无用，不过是归于闺内矣。”
“怎会无用，读书识理，明辨是非。”向枣儿不满他的话，“凡事讲究个言传身教，倘若母亲无才无德不通事理，怎么教养子女明事理，辨是非，怎么教养出德才兼备的孩儿？”
“你，你，休要在此诡辩。”老夫子气得胡子抖了抖，“我说不收女子便是不收。”
话音未落，便唤来小厮，“来人，将人轰出去，往后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是。”小厮麻利地将两人推出门外。
然后，大门在她们面前“砰”一声关上。
“什么玩意儿，说不过就轰人。”向枣儿气得想骂娘，对着关闭的大门喊道：“你不收女弟子，那是你的损失，你不知道这天下有多少女子比你这老迂腐老古板聪慧十倍，百倍......”
她的话引起了周围人的愤怒。
“小娘子，女子本就不该读书，莫强求。”
“就是，这年头饭都吃不饱，读书又不能当饭吃。”
“夫子说的没错啊，女子读书无用，不如嫁个好人家，帮扶家中兄弟。”
说话的全是一水的男人。
一帮既得利益者，他们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哼！不收女弟子，我还不稀罕了。”向枣儿懒得理会他们，“春兰婶，咱们走。”
宋春兰被她惊得一愣一愣的，不禁劝道：“枣儿，你消消气，自古女子便不能进学读书，老夫子说的没错。”
没错，向枣儿明白她的意思，这是这个时代的弊端，她明白的，但心里还是很气很气。
明明梨儿比那些只会摇着脑袋念“之乎者也”的学生聪明好学，只因为她是女孩，生下来便没有进学堂读书的权利。
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一路上，向枣儿沉默着不说话，陷在自己的万千思绪里。
因着她满脑子都是“不能进学堂读书，不能进学堂读书”，便将牛车赶的歪歪扭扭。可给宋春兰担心坏了，生怕她一不注意，把车赶进沟里。
多好的大黄牛，花了不少钱呢，摔伤了可怎么好。
于是，她出声劝道：“枣儿，不进学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在家里不是照样可以教梨儿他们读书吗？像你说的，那老夫子迂腐，古板，说不定他教出来的学生和他一样......”
宋春兰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向枣儿只听到了那句“你在家里不是照样可以教梨儿他们读书吗？”
瞬间，她茅塞顿开。对呀，难不成不去学堂就不能读书了吗？之前就想请夫子来家里讲学，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她要办村塾！
她要让村里的孩子都有书读，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让他们都读书识字明理。
“春兰婶，我决定在荷花村办村塾。”向枣儿宣布。
“啥？办村塾？”宋春兰大惊失色，赶忙阻止，“枣儿，别冲动，你知道办村塾要多少钱吗？你知道请个夫子每年的束修要多少钱吗？”
“春兰婶，我知道，我手上的钱够用的。”向枣儿明白她的顾虑。
“枣儿。你......”
向枣儿打断她，“春兰婶，你别劝，我就要办村塾。”
办村塾，又不是盖村塾，一开始可以在村里找个没人住的屋子，修整修整做学堂。
至于请夫子的束修，有悠然居和方氏食肆的生意在，请个夫子绰绰有余。
何况，柳老伯还说过，再过一个多月，养殖场的鸡鸭便能产蛋，届时皮蛋的利润只会更高，办个村塾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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