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默,今年三十四岁,在一家建筑设计院做项目主管。平日里画图纸、跑工地、开协调会,生活像一条被精确标定的施工流程线,按部就班,毫无波澜。可自从搬进这栋老式单位分房改造的公寓楼后,我的作息开始紊乱,梦也变了味道。
这栋楼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外墙斑驳,水泥剥落得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虫子啃噬过。楼道里的感应灯时灵时不灵,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仿佛总有人跟在身后,却又回头不见人影。我住五楼最东头那间,门牌号507——据说上一任租客是个精神科医生,后来莫名失踪,只留下一本写满符号和数字的日志,房东说烧了,可我搬进来那天,却在床底发现了一角泛黄的纸页,上面画着一张路线图,线条扭曲,像是从某个噩梦中爬出来的迷宫。
起初我没在意。直到那个雨夜。
那天加班到凌晨一点,雨水敲打着窗框,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挠玻璃。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进门,脱鞋、倒水、冲了个热水澡,躺上床时已经快两点。屋内很安静,只有热水器冷却时发出的“咔哒”声,规律得近乎催眠。我翻了个身,闭上眼,意识逐渐沉入黑暗。
就在即将入睡的刹那,一种异样的感觉爬上脊背——冷。
不是空调太低的那种冷,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带着湿气的寒意,仿佛有东西正贴着我的皮肤缓缓移动。我猛地睁眼,房间里漆黑一片,窗帘没拉严,一道惨白的月光斜切进来,正好落在床尾。
然后,我看见了那只手。
它从床沿外缓缓升起,苍白如纸,指尖泛青,五指修长得不似常人。手腕处有一道深紫色的勒痕,像是曾被绳索长时间束缚。它悬在半空,微微颤抖,仿佛在试探,又像在等待什么信号。
我没有动。甚至不敢呼吸。
那只手,正慢慢向我的肩膀靠近。
距离还有二十厘米……十厘米……五厘米……
我死死盯着它,心跳几乎要撞出胸腔。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楼上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咚”的一声,震得天花板簌簌掉灰。那只手猛地一颤,倏地缩了回去,消失在床沿之下,如同从未出现。
我猛地坐起,冷汗浸透睡衣。屋里依旧安静,月光依旧斜洒,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可我知道不是。那种冰冷触感还残留在肩头,像被冰锥轻轻点过。
我打开灯,检查房间每一个角落——衣柜、卫生间、阳台、门后。什么都没有。床底下我也趴下去看了,除了积灰和那张残破的路线图碎片,再无他物。
但那张图……这几天我一直在研究。
它不像普通的地图,没有街道名,也没有地标,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红线,从某个起点出发,穿过无数岔路、环形节点、死胡同,最终在某一点戛然而止——断裂了。就像被人用剪刀从中剪断,后面的部分不见了。
更诡异的是,这条路线的走向,竟与我每天上下班的路径惊人吻合。地铁换乘、步行街拐角、天桥下穿……每一个转折点都精准对应。唯一不同的是,图中标注的“终点”,并不在我公司,而是在城西一片废弃的老工业区,那里早已荒废多年,连导航都不收录。
我开始怀疑,这张图是谁留下的?那个失踪的精神科医生?还是……这栋楼本身?
第二天我去档案馆查了这栋楼的历史。资料显示,这里原是市立第三精神病院的职工宿舍,九十年代初医院搬迁,建筑保留,改作职工公寓。但在1987年,曾发生一起重大医疗事故——一名患者在夜间逃离病房,连续杀害三名医护人员后失踪,最后在地下室被发现,已死亡多日,尸体呈蜷缩状,双手紧握一张涂满线条的病历纸。
那张纸的内容,从未公开。
我回到公寓,再次翻出那张路线图碎片,用扫描仪拼接放大。在高倍图像下,我发现红线边缘有极细微的文字,像是用针尖刻上去的:“别走完这条路”“终点没有出口”“它在等你回头”。
字迹潦草,充满恐惧。
我忽然想起,最近几次梦游。
有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站在阳台上,脚边是一双沾满泥的运动鞋——我根本不记得昨晚出门。还有一次,手机相册里多了几张模糊的照片,拍摄时间是凌晨三点,地点全是城西那片废弃厂区。照片里,铁门锈蚀,厂房倒塌,而在某个角落,似乎站着一个人影,背对着镜头,穿着白大褂。
我开始失眠。每晚闭眼,耳边都会响起低语,像是从墙缝里渗出来的:“走吧……继续走……差一步就到了……”
而那只手,每夜都会出现。
起初只是靠近肩膀,后来开始轻拍,再后来,竟试图将我往床边拽。我试过用椅子顶住门,用胶带封住床脚,甚至请道士来做法事,可一切都没用。那只手依旧准时到来,准时退去,像某种仪式的守时者。
直到上周五,我决定顺着那张路线图走一趟。
傍晚六点,我从家出发,按照图上的第一个标记前行。每一步都让我心惊肉跳——转弯的角度、跨过的台阶数、甚至路边垃圾桶的位置,全都与图中一致。更可怕的是,沿途的行人越来越少,街灯也越来越暗,到最后,整条街空无一人,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荡。
当我走到第七个岔路口时,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乌云密布,却没有下雨。空气凝滞,连风都停了。我抬头看路牌,却发现上面的字迹正在缓慢融化,像蜡一样往下滴。而前方,一座废弃的变电站静静矗立,铁门半开,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锁孔形状,竟与我床底那张图的断裂处完全吻合。
我推门进去。
里面杂草丛生,中央有一口深井,井口覆盖着铁栅,缝隙间缠绕着电线,像是某种自制的电路系统。井边放着一台老旧的录音机,按下播放键,传出沙哑的人声:
“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说明你也收到了路线图。我们都是‘实验体’。1987年,医院进行一项关于‘潜意识引导’的绝密项目,通过特定路径刺激大脑,激活深层记忆。但实验失控了,参与者陆续发疯、自杀、失踪。路线图是唯一的逃生线索,可一旦开始行走,就会被‘它’察觉。它不是鬼,也不是人,是当年被困在实验循环中的集体意识,它需要新的载体延续存在。你肩上的那只手,是前一个失败者的残留。别走完最后一步,否则,你将成为下一个‘守路人’。”
录音戛然而止。
我浑身发抖,转身想逃,却发现铁门不知何时已关闭,锁死。手机没信号,手电筒闪烁几下便熄灭。就在这时,井口传来“咯吱”声,铁栅缓缓移开,一股寒气涌出。
然后,我看见了它。
不是具体的人形,而是一团扭曲的影子,由无数张脸拼凑而成——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瞪大眼睛无声呐喊。它们层层叠叠,挤在一个无形的躯壳里,最前面那张脸,赫然就是我自己。
“你来了。”那团影子开口,声音却是无数人重叠的低语,“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了很久。”
“我不明白……”我后退,却被藤蔓般的电线缠住脚踝。
“你明白的。”它说,“你每晚都在梦里走这条路。你的身体已经接受了引导。现在,只需要最后一步——踏入井中,成为新的中枢,维持路线运转。否则,所有接过地图的人,都会在午夜窒息而亡。”
我挣扎着,脑中却突然闪现那些碎片记忆:童年时在医院走廊奔跑、白大褂男人递给我一支笔、墙上画满红线的房间……原来我不是偶然拿到地图,而是被选中了。我的父亲,正是当年项目的主研人员之一,他在实验失败后自杀,临终前将数据加密藏入一张路线图,传给了我。
而我,从出生起,就是实验的一部分。
“我不走!”我嘶吼,“我不当你们的容器!”
影子沉默了一瞬,随即发出笑声,像是金属摩擦的刺响。
“可以。”它说,“但你要承担后果。下一个接到地图的人,会是你最亲近的人——你的弟弟。他会代替你走完这条路,承受比你更痛苦的觉醒。”
我愣住了。
弟弟今年才二十二岁,单纯善良,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如果因为我拒绝,让他陷入这种地狱……我做不到。
我缓缓站起身,走向井口。
风起了,卷起地上的碎纸,其中一片飘到我脚边,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断裂的路线图,唯有自愿补全者,方可终止循环。”
原来如此。
不是逃避,不是摧毁,而是完成。
我最后看了一眼录音机,轻声说:“如果有人找到这里,请记住——不要相信梦里的指引,不要跟随肩上的触碰,更不要走完别人给你的路。自己的脚,只能踩在自己的命途上。”
然后,我纵身跃入井中。
下坠的过程很慢,像沉入深海。四周响起无数声音,有哭泣,有祈祷,有低语,也有笑声。那只冰冷的手,最后一次搭上我的肩,却不再用力,反而轻轻抚了抚,像是告别。
黑暗吞噬了一切。
当我再次睁开眼,我躺在自家床上,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一切如常,仿佛昨夜从未发生。我摸了摸肩膀,没有痕迹,也没有寒意。
可当我掀开床单,床底那张路线图,已完整拼合。红线延伸至尽头,标注着两个字:
“终结”。
而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谢谢你。我是第七个接图者。它走了。我们都自由了。”
我删掉短信,将路线图折好,放进抽屉最深处。
有些路,不该有人在走。
但我知道,只要还有人迷失在梦与现实的夹缝中,只要还有人在深夜感到肩头一凉——
那张图,或许就会再次浮现。
而我,已是守路人之一。
只是这一次,我不再引人前行。
我在等,下一个愿意回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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