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部彰断断续续，讲述了他的经历。
长谷川公平不知道如何评价，倒是马丁像是个终于等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他兴奋地问：“怎么样？你看到了吧？万物是如何从伊邪那美的血肉中诞生的？”
忌部表情呆滞，点了点头。
“……我看到了。”
“你还看到了祖先们是如何移居到夕见岛，并在岛上重建蛭子信仰的，没错吧？”
“对，那些先民……他们……他们为了保持血统纯正，和海里的‘那些东西’交配。”忌部颤抖着说道。
长谷川看着忌部，他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让忌部害怕成这样。
那些远古不可名状的古神？
他，忌部彰，可是一个主动与线虫融合，毫不犹豫把自己变成怪物的人。
蛭子的本尊，不正是他梦寐以求拥抱的真神吗？
不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长谷川君，你错了，才不是因为这个呢。他见到了蛭子，如此而已。”马丁像是看透了长谷川。
“忌部君，我没说错吧。”
忌部开始用力地摇起头，嘴里不断复读着：
“不，不……伊邪那美被流放后，就……就只有一片黑暗……我在里面走了三十年。”
“没有动物、没什么植物、没有城市，什么都没有！！”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马丁盯着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哈哈哈哈哈！”
最终，他终于忍不住了一样，爆发出一阵放肆的狂笑。
长谷川有些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可笑！”
“啊，抱歉，失礼了。”
马丁咳嗽了几声，对忌部说：“恭喜你，忌部君。你已经得到了‘睿智’。”
听到“睿智”两个字，忌部如同服下了灵药，立即停止了颤抖。
随后，诡异的光彩重塑了他的脸。
那种狂热而自信的微笑又回来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蛭子，没错，蛭子大人！”
“哈哈哈哈哈！”
忌部笑了，笑得很纯粹，是那种出自内心的笑。
就这样笑了几分钟后，慢慢举起右手指向斗兽场墙壁上的鸟群。
鸟群仿佛收到了某种指令。
随着接连而来的几声“特科利——利。”
它们先后扬起污秽的翅膀，俯冲而下，一起顺从地匍匐在忌部面前！
忌部走上前，对着鸟群，用一种长谷川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话。
随后它们纷纷开始互相撕咬、啃食，像得到了某种指令似的。
鲜血和羽毛在空中飞散。
长谷川不知道忌部做怎么做到的，但能确定一点，他似乎也有了类似马丁的能力。
只是过了几分钟，鸟群就全变成一滩几米高的血肉”。
血肉掉落，里面露出个东西。
果然，是“门”
这一次是血红色的门，它由血肉筑成，布满了像是血管的纹路。
忌部没有任何迟疑朝那扇门走去，伸手推开门，黑暗在门后展开，没有光，也没有声音。
他回头笑着对马丁和长谷川说“二位，我先告辞回‘现世’了。”
他跨过了那道门。
长谷川还没反应过来，忌部就消失在了门后。
但奇怪的是，门没有关上，依然保持着敞开。
长谷川向马丁：“……他真的回去了？回到我们的世界？”
“当然。”
“那我呢？我也可以回去？”
“是的。我说过，只要你愿意。”
长谷川沉默了几秒，然说道：“……那我必须回去。”
“哦？”马丁有些意外，他没料到长谷川这么快就下了决心。
“忌部现在有了你说的睿智，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只能肯定他回到现世后，一定不会干什么好事。”
“长谷川君，你有些杞人忧天。艾”
“我的老朋友艾迪.康威当时也是急着回到现世，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写出超越我的作品……结果呢？”
说到这里马丁有些伤感。
“他扛不住了。”
“扛不住什么？”
“当然是‘睿智’。”马丁像是在叹息。
“你知道吗？见过蛭子，并接受‘睿智’的人，跟普通人已经不一样了。”
“他们就像深海里的鱼。”
“什么意思？”长谷川问
“深海鱼类只能在高压环境里生存。‘现世’就像浅海，一旦失去压力，砰。”
他摊开手掌，做了个爆裂的手势。
“艾迪回去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崩溃，他只能强行让自己的大脑宕机，这才苟活了十二年。”
怪不得……怪不得当时艾迪·康威在看护中心时，形同废人。
“没错。”马丁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这没什么，长谷川不会再感到惊奇。
“在看护中心的那些年里，他就像个早期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唯一的问题是——他并不是真的病了。”马丁继续说
“后来，我的远亲若林光司唤醒了他，结果就被忌部找到了。后面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可怜的艾迪，结果还是承受不了‘睿智’，甚至害怕到想要毁掉一切。”
“他吞噬了你的手稿。”长谷川终于开口。
“是的。真是自私的家伙。”
“他的尸体是忌部埋的吗？”。
马丁摇摇头。
“不，是杰米。然后，结果就是——你，长谷川警部补，抽中了鬼牌，走向了蛭子之渊。”
长谷川呆住了，原来，从那时起，一切都是设计好的，蛭子早已为自己铺好了路。
马丁右手朝上指那扇依旧敞开的门。
“时间差不多了。你再不回去，这门可就要关啦。”
的确，自己也该回去了，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下去没有任何意义，长谷川却突然想一件事。
“……那林辰怎么办？还来得及叫上他吗？”
“放心，我很喜欢林副教授。他很像过去的我。”
马丁对长谷川微微欠身。
“虽然这么说对你有点失礼……但他比你聪明。”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他也会在恰当的时机回去，只不过不是现在。”
那扇门开始慢慢动了，似乎有要关上的趋势。
时间不多了。
“马丁.伍德先生。”长谷川郑重地说：“请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忌部……真的见到了蛭子？”
“毫无疑问。”
“可是他说，在黑暗中什么都没有看到。”
马丁没有立刻回答。
虽然长谷川与这个怪人相处时间不多，但和杰米一样，轻佻与戏谑始终离不开马丁。
可这一刻——严肃与专注却出现在马丁脸上，甚至还有那么点儿敬畏。
“长谷川，你是聪明人，忌部……他……看到了……‘什么都没有’。你懂我的意思。”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长谷出公平全明白了……
原来那里有‘什么都没有’。
那就是它的形态、它的意志、它的全部。
此时，马丁伸出了右手。
“你终于明白了。”
长谷川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手，鬼使神差地和对方握了手。
他点了点头，准备迈步走向那扇门。
身后，却又传来马丁的话：
“长谷川君，回去后小心地震，每次仪式前后，现世都会……”
他突然顿了一下，像是改变了主意，连忙改口：
“算了，也不一定每次都会……”
长谷川没有回头，没有犹豫，跨入了那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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