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正堂之内，林元正一番提议刚刚说完，管事们瞬间神色各异，有的紧紧蹙着眉头，面上满是纠结之色，仿佛正于心中反复权衡利弊得失；有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眸之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难掩内心的喜悦之情；还有的则低垂着头，神情凝重，似已深深陷入思索的旋涡之中。
大管事林福与四管事林康下意识地目光交汇，二人脸上的神情极为古怪。林元正所提的这个主意，与他们昨日私下谋划的截然不同，心中难免泛起阵阵嘀咕。
堂下其他管事们也不再满足于仅用眼神交流，纷纷开始三三两两小声议论起来。他们交头接耳间，还时不时偷偷抬眼望向主位上的林元正，整个正堂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微妙起来。
林福见状，眉头轻轻一蹙，下意识地便要起身喝斥，意图让这逐渐嘈杂的场面迅速恢复平静。然而，不经意间，他瞥见林元正不着痕迹地微微摇头，还向他递来一个隐晦的眼神暗示。林福猛地一怔，刹那间便领会了家主的意思，刚到嘴边的话便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强压下心头涌起的烦躁情绪，挺直脊背，端端正正地坐在原位，神色冷峻，身旁的二管事林寿一个劲儿地挤眉弄眼，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可林福却仿若未觉，自顾自地陷入了思索，眼神中透着几分探寻的意味。
林寿左右环顾，只见林福一脸沉浸在思索之中，林康也在低头琢磨着事情，根本无人理会自己。他心中顿时有些委屈，不禁怀念起三管事林安来。他暗自心想，要是林安此刻在此，肯定能与自己站在一处，自己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孤立无援。
“家主，我有话说！” 林寿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噌” 地一下站起身来，急切地说道，“我绝非没有善心，只是依我之见，此举对新田庄的佃户实在太过宽待。想当初，他们刚来田庄之时，个个穷困潦倒，许多人饿得皮包骨头，还有的病得奄奄一息。若不是咱们林家收留，哪有他们今日的活路？即便咱们像其他世家那样，收取个五六成的分成租，也在情理之中，一点都不为过。”
这番话一出，引得不少管事微微点头，显然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在他们眼中，当初佃户们身处绝境，是林家慷慨地伸出援手，这份恩情不可谓不重。如今林家并未像其他世家那样收取高额租子，已然是对佃户们宽厚至极，实在没必要再进一步减租，以免损害家族的收益。
然而，新田庄的年轻管事们却坐不住了，脸上瞬间闪过焦急与不满之色。其中一位年轻管事按捺不住，“噌” 地站起身，双手抱拳，脸涨得通红，大声反驳道：“二管事这话可不对！佃户们初来乍到之时一穷二白，可这些日子在新田庄，哪户不是起早贪黑、拼了命地劳作？田庄能有如今这般的产出，可全都是靠他们辛勤努力。况且咱们林家向来以仁善为本，租子要是太重，他们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一旦遇上灾年荒年，难道又要让他们外出逃荒吗？”
林元正抬手，轻轻敲了敲座椅扶手，堂内瞬间安静下来。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神色平静，缓缓开口说道：“林寿所言，并非毫无道理，林家对佃户有恩，即便收四成租子也在情理之中。但新田庄的管事们，说的同样是实情。”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寿身上，“收租这件事，不能只盯着眼前利益，还得顾全家族的长远发展。要是因为租子太重，让佃户们心生不满，时间一长必然人心不稳，长此以往，田庄又怎能安稳呢？”
林福见状，起身抬手，轻轻拍了拍依旧神色不忿的林寿的肩膀，而后挺直脊背，昂首朝着林元正拱手行礼，恭敬说道：“家主宅心仁厚，思虑周详，所提建议皆着眼于田庄安稳与家族长远发展，实在令我等由衷钦佩。”
此言一出，不少管事的神情瞬间黯淡下来。在他们心中，大管事林福在家族中地位颇高，说话极有分量。连他都赞同家主的提议，那事情恐怕已成定局，再难有转圜的余地了。
林福稍作停顿，见众人反应，微微颔首，继续说道：“不过，说到新田庄落户减租一事，我斗胆建言，将三年减租的期限改为五年。如此一来，佃户能有更充裕的时间在田庄扎根，日子过得安稳，从家族角度而言，收支也能维持在一个更为合理的水平，还望家主斟酌一二。”
话音落下，正堂瞬间安静下来。不管是之前因家主提议而焦虑，忧心家族收益受损的管事，还是为减租提议感到喜出望外，想着佃户能过上好日子的新田庄管事，此刻都屏气敛息。他们眉头紧锁，眼神中透着思索，暗自权衡着利弊，整个正堂被一片凝重的氛围所笼罩。
连林元正都不禁微微一怔，他原本以为众人会围绕租子的具体数额或其他细则争论不休，却没料到林福会提出这样一个改动期限的建议。这提议来得太过突然，一时间，他脑海中诸多念头如走马灯般迅速闪过，思索着其中利弊，眼神也不自觉地变得深邃起来。
若按照每五年降低半成租子的方案施行，佃户们需历经整整二十年，租子才能减至最低限度。这漫长的时间跨度，几乎等同于一代人的成长周期。对佃户而言，这无疑是一场考验耐心与毅力的持久战。林元正眉头紧蹙，缓缓抬眼，目光直直地看向林福的眼睛，试图从中探寻出他提议背后更深层的意图。
林福迎着林元正的目光，神色坦然，短暂的对视后，他继续说道：“家主，我深知这二十年看似漫长，但佃户们在咱们林家田庄落地生根，本就是长久之事。如今世道艰难，新田庄的土地开垦、经营皆需投入大量心力。”
“五年降半成租子，既能让家族有稳定的收入用以维持各项开销，应付灾年荒年，又能给佃户们留出足够的时间安心，待二十年后租子减至最低，他们对林家必然感恩戴德，死心塌地，咱们家族也能收获一片忠心耿耿的佃户，往后无论是扩大田庄规模，还是应对突发状况，都能得到他们全力支持。”
林元正静静地听着，心中暗自思忖，不得不承认林福所言在理，意识到自己方才确实有些心急了，未充分考虑到家族长远运营的复杂性。这五年降半成租子的方案，看似漫长，实则如林福所说，既能保障家族稳定收入，又能让佃户有盼头，逐步扎根。二十年，虽久，但若是能换来佃户死心塌地的追随，对于林家未来应对各种变故，都将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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