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风忽然停了,堆在墙角的枯枝一动不动,连屋舍屋檐下悬着的残雪,都似是忘了坠落。
赵勤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林安,因风寒本就微颤的身子,此刻抖得愈发厉害,蜡黄的脸上竟透出几分血色,是激动,也是不敢置信,若不是身旁的欣儿用力地搀扶住他,都险些栽倒在地。
林安见他这般模样,眼眶瞬间红透,脚步不受控地快步上前,手伸到半空又猛地顿住,怕动作太急惊扰了虚弱的他,最终只停在半步开外,声音哽咽得发颤:“是我,表兄,我是二娃!当年赵家遭那场灾,等我们赶到时,已是迟了,我们都以为……都以为你早已没在那场灾祸里!”
“唉,当年……我……”赵勤话没说几句,声音便抖得不成调,想起旧事,胸口像是堵着一团烧得发疼的棉絮。
他猛地抬手,枯瘦的拳头一下下轻捶着自己的胸口,脸色因憋气和懊悔变得愈发难看,连呼吸都带上了急促的喘息,看得欣儿连忙上前按住他的手:“阿耶!您莫要激动,慢慢说便是!”
院里静得只剩下赵勤的喘息声,墙角的枯枝在风里轻轻晃了晃,投下的影子也跟着颤,像极了此刻两人心头翻涌的情绪。
“老丈,你先稳住气息。看你这模样,风寒定然来的凶猛,身子本就虚弱,实在经不起情绪起伏。”
林元正上前一步,伸手扶住赵勤的胳膊,抬指摸着他手腕上的脉搏,继而缓声道:“我略通医术,先为你把把脉、诊断一番,也好早些缓解不适。当年的事不急,等身子稍缓,咱们再慢慢说。”
赵勤顺着对方的手缓了缓气息,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林元正的手背,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暖意:“多谢…多谢这位郎君,郎君还懂医术,方才是我……是我太心急了些,一见到二娃问起,便想起当年的事,心口总像堵着东西,忍不住激动。”
林元正轻轻颔首,指尖还轻轻搭在赵勤腕上,似在仔细确认脉象。良久,他才缓缓收回手,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宽和的笑:“老丈,也是幸好这风寒方才染上不久,先前该是有医者郎中为你开过汤药,药效还在。稍后我为你再备些药散,与汤药一同服用,多歇着少吹风,休养几日也并无大碍。”
“我何时……寻过郎中,开过…那汤药?”赵勤闻言愣了愣,浑浊的眼睛里有些疑惑,连呼吸都顿了半拍,声音带着些不解:“莫非……今日喝的……那碗汤药?可那不过是欣儿在路旁采些草药熬水,哪敢……花那钱请郎中。”
站在一旁的赵天欣听得心头一紧,指尖悄悄攥住了衣角,脸上掠过一丝慌乱。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本就不是什么草药,而是天还未亮,她寻了药铺的郎中开的方子,花了二十几文大钱,怕阿耶心疼钱才没说实话,此刻哪里敢明言。只能垂着眼,小声劝道:“阿耶,您先别管这些了,先把身子养好才是要紧的。”
刘长宏将这父女俩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心里已然明白大半,却并未点破。他暗自思忖:家主寻到了赵勤以及这赵家遗孤,如今定然不会再让他们住这破旧屋舍、流荡在外。至于请医抓药的所花的银钱,对林家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他略一沉吟,往前半步,语气放缓了些,开口询问道:“老丈,有句话我还是要先问清楚为好,这位小娘子,可是赵家的遗孤?若真是,那她该是赵家哪一房的孩子,唤作什么名字?”
赵勤闻言微微一愣,浑浊的目光下意识落在身旁的赵天欣身上,随即又转向刘长宏,眉头轻蹙,似是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事,声音依旧带着几分虚弱,却也连贯了起来:“这位郎君怎会这么问?欣儿……她确实是我的女娃,只是这些年跟着我受苦,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
刘长宏语气平静,缓缓开口道:“昨夜,我们去过城郊的乱葬岗,碰巧遇上老丈一人在那里待着,神色看着有些不对劲,当时心里便多了几分留意,也因此才会顺着线索找到这里。”
赵勤闻言,猛地挣扎着要起身,哪怕身子虚得发晃,也硬是把林元正推开,将赵天欣牢牢护在身后。
他双目圆睁,原本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你们!你们到底是何人?二娃,你为何要带他们来这里?当年赵家的事,难道……难道与尔等有关?”
林安被这一幕吓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林元正也不恼怒,神色依旧平和,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沉声道:“当年赵家之事,的确与我有莫大的关联!”
话还未说完,赵勤已是护着赵天欣连连后退。屋内光线昏暗,陈设简陋,仅有一张破旧的案桌和两把残破的凳子,两人踉跄着撞翻了墙角的陶罐、木凳,杂物落地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林元正看着他戒备的模样,声音又沉了几分,带着难掩的沉重:“我父母、母族外家,当年也都在那场灾祸中丧生。你说,这事与我有没有关?”
赵勤猛地顿住脚步,身后已是冰冷的土墙,他半边身子已紧紧挤在墙根,退无可退。
他护着赵天欣的手依旧紧绷,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元正,胸口因急促的喘息微微起伏,先前的怒火里,渐渐掺进了几分茫然与难以置信。
林安也缓过神来,连忙上前两步,语气着急又带着安抚:“表兄,你别慌!这位是林家家主林元正。赵家老家主当年招了林家老家主做姑爷,你忘了?当初还是林家老家主出面引荐,你才能进赵家府里当职,负责账房采买杂务?”
“林大姑爷?!”赵勤瞳孔猛地一缩,浑浊的眼睛里瞬间亮起几分光彩,先前紧绷的身子不自觉松了些,护着赵天欣的手也微微放缓,语气里满是惊诧:“你是说……他是……林大姑爷的独子?”
林安重重地点头,目光坚定,凝声道:“正是!元正家主便是林大姑爷的独子,亦是嫡子,如今林家上下都由他接手掌管。当年赵家出了变故,老家主也受了波及丧命,这些年林家能稳住局面,全靠家主治理有方。”
赵勤踉跄着往前挪了半步,不顾身子虚软,对着林元正躬身行了一礼,声音带着几分愧疚:“老奴拜见小公子!都怪老奴年纪大了,眼神昏花,方才没能认出您,还多有误会,实在罪该万死,还望小公子恕罪!”
林元正见状连忙上前,双手稳稳扶住赵勤的胳膊,轻轻将他扶起身:“老丈快别多礼,折煞晚辈了。当年之事已是过往,你身子本就虚弱,万不可再行此大礼。”
赵勤抬眸细细打量着林元正,目光从他的眉眼扫到衣襟,枯瘦的手不自觉微微颤抖,先前紧绷的嘴角慢慢舒展开来,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意,眼眶却悄悄泛红:“小公子……瞧着眉眼,倒真有几分大姑爷当年的模样。”
林元正扶着赵勤的手臂,语气平和地说道:“往后还是莫要称呼小公子了,如今不比从前,这般称呼在外头太过扎眼,反倒容易惹来麻烦,你依旧唤我小郎君,或是直呼我的名字便好。”
赵勤闻言,连忙摆手,脸上带着几分惶恐:“这可使不得!小公子……不,小郎君乃是林家家主,老奴怎敢直呼其名?传出去岂不失了礼数。”
林元正无奈地笑了笑,语气又温和了几分:“如今局势不比从前,咱们先顾着安稳为上。你可是看着林家与赵家渊源的长辈,这般称呼,也是应当的。”
一旁的刘长宏适时开口打圆场,语气轻松了几分:“老丈,家主这话在理,称呼的事往后慢慢顺过来便是。只不过眼下,你这心里也该踏实了,不如说说这位小娘子的身份?也好让我们彻底了了这桩心事。”
赵勤闻言,轻轻拍了拍身旁赵天欣的手,眼神里满是疼惜与郑重,缓缓开口道:“这女娃并非老奴的亲生女儿,她是赵家家主的嫡女,姓赵,名天欣,如今可是赵家唯一的嫡系血脉。论辈分,她还是当年大娘子最小的妹子。当年赵家遭灾时,她才五岁,多亏了家里忠仆拼死将她藏在后院枯井里,这才侥幸躲过一劫。”
他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些,带着几分愧疚:“这些年苦了孩子,跟着我住破屋、吃粗粮,连个安稳的住处都没有,连她爹娘的模样,都只能靠我嘴里的话记着。”
赵天欣听到这儿,悄悄攥紧了赵勤的衣角,眼眶微红,却没出声,只是安静地听着赵勤说起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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