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在心不免警惕，如果刘院长发飙，采用激烈的措施，自己若是不屈服，是不是跟刘院长撕破脸呢？
难道要彻底站在刘院长对立面吗？
如果是这样，自己还怎么有求于刘院长，之后又咋在医院混？
为避免刘院长被激将，沈在心当场怼了回去：”我们区医院，完全可以做这样的手术，我本人，也完全可以胜任这样的手术，领导质疑我们医院和我个人，刘院长不说什么，是给您面子，但您作为上级领导，你也不能拿我们区医院往地上踩。我们区医院名誉受损，患者不来，将来因为缺乏患者信任导致亏损，好医生流失，工资发不下来，都去找您可以吗？“
领导直接震惊了。
他脱口道：”你谁？“
“你谁”与沈在心的一席话并没有直接逻辑，也不是不知道沈在心是谁，这是气急了，反应不过来。
沈在心一本正经回答他一遍：”我是龙云区区医院外科医生沈在心。”
何副院长说：“小沈呀，是咱们市老中医沈仲泉的独子，老沈，就是七年前，给省委书记看过病，田书记当场题词的那个老沈，年轻人嘛，就是轻狂了些，家学渊源，有底气，再说了，赵主任你也要体谅一下我们区医院的难处，要是跟患者说，这个病我们不行，那个病我们也不行，这个病我们看不了，那个病我们也不可能看，以后医院还有患者吗？“
刘院长猛地看向何副院长。
老何他疯了吗？
他怎么下场站在沈在心这边？
关键是，他都站了，我站不站？
这事情，大概率是周太太拗不过周先生，回头我们再怎么说，人家也不会在我们这儿看，对吧，根本验证不了沈在心手术能不能做，但在全院医护面前，验证出一个对我不利的情况，我老刘不敢为医生撑腰，他老何敢拍胸脯？
沈在心其实没说错呀。
这个病你看不了，那个病你看不了，你开医院的，这种名声传出去，到头来，谁来你医院看病呢？
我也是一时没弄清楚里头的利害关系，我们一旦承认我们不能看，被人放大了，我们区医院的脸我不要吗？
刘院长倒戈了。
他说：”我劝小沈是为了周先生夫妻和睦，但不代表我们区医院真治不了，你知道吧，赵主任？“
赵主任吓一跳。
刚刚打电话，电话里怎么说的？
我说错什么话了？
他们怎么一瞬间全抱团了？
区官员说：”我说你们呀，不是区医院能不能看，我也相信区医院没问题，但老周是家属，人家有选择权……”
这话就有艺术性了。
刘院长借坡下驴：“对。对。我就是这意思，所以呢，我也在劝小沈，咱们退一步。”
沈在心说：“患者和家属如果意见不一致，那我们最终不得不听患者的，因为让家属签字是医院防范医闹风险的，但身体是患者本人的，我们当然希望，患者家属和患者达成一致，但患者家属和患者无法达成一致，我们更尊重患者的选择。”
区官员说：“也对。老周。你多劝劝嫂夫人，你这也确实让人家医院两难。”
周富国扭脸看向他。
他也倒戈背刺了？
周富国再回头看向沈在心：“你嘴会说呀。”
沈在心说：“不如周先生，周先生会做，放以前，我不理解为什么您作为家属，不愿意自己第一时间赶来跟太太商量，这几天，正好有个朋友指点我，我就懂了，您来，您顾虑您周先生的身份我不一定知道，我们院长，就算知道，也知道得不多，您怕一个人来，我们会把您当成普通的患者家属看待，所以您一个电话，就把我们的领导叫来了，我们区领导就又把我们卫生单位的领导叫来了，这个时候，谁都知道您周先生，如果我们不知道，就会有人告诉我。我一下触类旁通。但懂归懂，我得向您强调，在医生眼里，患者平等，因为生命是平等的，您说呢？”
周富国嘴唇勾了几勾。
职业毒舌吗？这话毒得人受不了。
沈在心说：“所以您的问题，您将来要犯、会犯的错，就在这儿呢，您以为凭您的身份地位，凭您的财力，去了协和，专家、教授可以呼唤来去，这是一种错误的心态，假想的事实，你没有考虑治疗上真正的有利条件和不利条件，这些我都说给您太太了，您不如再跟她交流一下，抛却想给她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治疗那种虚荣，尊重一下她个人的意愿也不失……”
周富国被刺毛了。
太难堪了。
为什么自己作为家属赶来，要叫人陪同过来？真的不是不能自己来，这就是官场上惯用的手段。
你一张毒嘴你揭破，咔咔往外喷毒。
没错，我怕你不认识我，来办事来看病，我总不能还得自我介绍说，我周富国，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身家，我喊来个人来，就有人替我说了。
他们狗腿子一样跟着我，就有了我滔天的权势，扑面碾压你！
你张嘴就道破，你还说我给我老婆看病，什么都选最好的是虚荣……
羞恼之下，他一扬手，给了沈在心一巴掌。
“尼玛个外科医生，你给我逼逼……”
身边立刻有人把他拦住。
我们这些领导，不是古代的大老爷，不拦住你，大家一起下手去打人家吗？我们眼里还有人民群众吗？
沈在心脸一麻，人却笑了，生物学上不去提，但心理学上，犯罪心理学上，愤怒就是事实确认的信号。
尤雅说，不要做掀桌子的人，要逼着别人掀桌子。
他表现太好了，太镇定了，挨了一巴掌，表面上是他挨打，实际上是老成持重的周先生被刺激得想发疯。
刘院长扭头看向他，像是第一次看清他。
何院长也死死盯着他。
不是？
他不是那个被老婆净身出户，离婚还没离干净的窝囊外科医生吗？
医术上大家都见识过了，没人质疑他。
但知道一些内情的人，大家谁不觉得他是大窝囊？
包括何燕。
但此时的何燕，站在他一侧，抬头看着他，眼中带着崇拜和迷离，这等于是补齐了她内心深处的所有印象。
这一瞬间，大家知道小看他了。
听说他被他老婆欺负，净身出户回来的，也许是真的，但以眼下情景看，人家任由老婆欺负，不意味着就能任别人欺负。
他今天在权势面前的表现，这场斗智斗勇斗口全胜的结局，已经证明，黑白两道通吃，老谋深算的周富国无法力敌，被逼打人了，彻底输了。
因为这一巴掌？
算医闹不？
沈在心拿出了手机。
何副院长作为老狐狸，最先清醒过来，扑过去说：“在心。在心。冷静。周先生是急了，但没别的意思啊，别闹大，千万别闹大。”
周富国被刺激得昏了头，他威胁：“你要报警？你知道不知道我身边都是谁，你拿手机出来，你想要报警？”
说实话，区官员都想给自己两巴掌，自己跑来干什么，请问这时候，围了一片人，有人还在拿出手机拍摄……
你周大亨你想干什么呢？
他报警了，是不抓你，再怎么说，我们在这儿呢，但是吧，我们的人设崩了呀。
正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骤然响起：“周富国，你干什么呢？你给沈医生道歉，现在，立刻，我告诉你，我天天去看身体，没有一个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沈医生看一眼，马上就清楚了，现在所有的检查都对得上，你说我为什么相信人家，迷信人家？我不管了，我就让沈医生看了，你要不道歉，你自己回家去吧？”
周富国说：“我给他道歉？”
温青霞说：“人家一眼看出来了，带我来的医院，你现在打人家一巴掌，不是恩将仇报吗？”
周富国冷静了。
他看看四周，已经围满了人。
他承认说：“我冲动了。是我不对。我不是担心你吗？我不是觉得协和条件更好吗？”
沈在心给他台阶下，说：“明白，你这么做，都是为了太太，眼下做手术还要有大量的术前检查，之前说下午可以做，也是我草率了，晚上，你们一起再商量、商量，利弊我都给您太太讲了，您要是真为太太好，听一听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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