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村长家的狗叫声为首，村里的所有狗都开始此起彼伏地应和。
村庄集合点大喇叭内传来村长急促的喊声
“李家村全体男丁，从各家取铁锹上山灭火，女人孩子带着到小池塘取水，走不动的老人呆在家关好门窗。”
连喊三遍，村子里灯泡一盏盏亮起，星星点点的微光照亮了连接百户人家的小路，狗有动静的时候张镇尸就已经起身到了糊着报纸的窗前。
透过报纸也能看到被火烧红的半面天和火烧云一般挂在天空。
面积不算小的村里到处都是吆朋喝友的男人，他们扛着铁锹就朝山上走去。
小孩哭闹声和女人麻利收拾东西使唤小孩的叫骂在夜晚吵得人心绪不宁。
张镇尸根据山上树木潮湿度和植被覆盖率，猜测火势蔓延最多不超过半小时，无三省那群人应该还没来得及下山。
俗话说得好，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山要是真的因为他们的原因烧没并且造成重大财产损失，追查火源势必会查到他们，毕竟这几天山上就来了他们几个。
“姑娘，外面乱，早点睡，奶奶我帮你看着，不会有事的。”
李奶奶披着件大棉袄起身，生怕这喇叭声吓到客人，小姑娘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城里人，孤身一人来旅游多不容易。
听到李奶奶颤颤巍巍的脚步声，张镇尸起先还以为有什么其他事需要她帮忙，没想道是来安慰她的，温和摇头道谢
“不用麻烦，李奶奶你早点休息，我只是在想山上的火会不会很严重？”
李奶奶脸上露出慈祥和蔼的笑意，眼角眉梢的皱纹深了不少
“这个季节山火倒是不常有，夏天秋天的时候倒是时不时有几场，外乡人来我们这就喜欢上山，可惜了……”
絮絮叨叨的话翻来覆去地说着，张镇尸很认真地点头听着。
在她的记忆里很少有说废话的时候，张家人说话都是能省则省，除了海盐叔比较喜欢说话外，还真没几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翻来覆去地说着同样的话。
久违地感受到一丝安心。
李奶奶说了半天，最后揉了揉眼睛，从桌子上拿起秀好的半块手帕，边说边开始穿针引线
“……你们城里小姑娘家家的娇贵，怎么到我们这个山沟里来了？我给你说，乱跑可不安全。”
昏暗的灯光下带着老花镜的李奶奶伸手比划了秀帕的位置，拿起另一色的线就开始穿针，还不忘把对面有些拘谨的小姑娘拉着坐下。
“来找人的，明天也要离开，谢谢李奶奶。”
规规矩矩做得板板正正的小阿张看着就很乖，没什么特色的绿色户外装穿在她也是多了几分青春靓丽，李奶奶越看越喜欢
“孩子，你家在哪里？要不要李爷爷用拖拉机送一程？”
家？
张镇尸眼神中划过黯然，从小长大的家恐怕在这边也找不到，过了很久才说道
“来自云城，谢谢李奶奶，明天我要去镇上。”
活得久见识也多的李奶奶很聪明地没有继续问关于家的话题，而是笑眯眯地分享山林中的奇诡异事
“当初还没新中国呢，拿枪的日本鬼子不知道怎么就摸到我们这边来。
还得是村长他爹，早早就带着我们上了山，阿弥陀佛，我们山里人成天在山上刨食，借着野猪林就把几车的日本人全绕到山深处的雾瘴里，这才躲过一劫。”
外面的动静渐渐消停下来，李奶奶的手艺倒是稳得很，丝毫没有受外面吵吵嚷嚷的印象，一针一线地绣着帕子
“十里八乡你李奶奶我当年也是顶有名，家里有几十亩地的大小姐，后来家道中落，新中国土改我也是……”
张镇尸看似认真乖巧地听着李奶奶讲的话，实际上已经走神了，只是根据外界的刺激条件性点头应声。
“女孩子家早点找个靠谱的老实人成家立业，也算是让父母安心，成天东奔西跑的，娇滴滴的小姑娘多让人心疼。”
真的吗？
对于婚姻还没有多少正确认知的小阿张乖乖点头，奶奶年纪大，没必要反驳，听不听是另一回事。
电灯时不时晃一下，两人一说一听，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随着太阳从东边爬上山头，村庄内鸡叫声连绵不绝，陆陆续续有人起锅烧饭，炊烟袅袅，平淡生活中的人间烟火味。
听到鸡叫声才放下手中早都绣完的帕子，李奶奶笑眯眯地递给张镇尸
“小姑娘别嫌弃，我老人家的一片心意，还特意在上面秀了梅花，摸着都是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手感，你们年轻人拿着玩。”
聊了一夜的张镇尸刚打算拒绝，话没说出口手帕就被塞到她手上，望着李奶奶不甚灵便的脚步到底是收下了她的心意。
从包里翻出几张数额不小的钞票放在绣篮里，然后将手帕细致叠起放在背包侧面。
早饭很快就好了，李老头和李奶奶不一样，是个勤勉朴实的庄稼人，沉默着吃完饭就按照李奶奶的吩咐开着拖拉机准备出去。
带着背包和被化成行李箱的棺材上了车后，李奶奶扶着拐杖还不忘递上几枚热乎乎的鸡蛋。
“谢谢。”
张镇尸点头道谢。
临走时李奶奶给自家老头嘱咐
“到了镇上记得把人送到旅店上，送到其他地方多不方便。”
拖拉机扬起满天灰尘遮住了车内的两人，也遮住了李奶奶从佝偻逐渐挺拔的身姿。
“镇上住旅店有证件和没证件两个价，有证件吗？”
张镇尸老实摇头
“没有。”
完了，我成黑户了。
李老头问完就开始吧嗒吧嗒抽着烟，扶着烟枪时不时还在拖拉机上磕一磕通火。
坐在拖拉机上属实是很难晕车，山路十八弯光颠就能把人颠吐，身后吐着黑气艰难行走的拖拉机下一秒似乎就要原地歇火。
到了镇上路才终于通常了不少，镇上有不少商店集市，买油条的小贩，摊煎饼的店，吆喝衣服的老板。
拖拉机停在距离镇上三公里的地方，李老头掏了掏烟袋抽了口说道
“到了镇上第三家买油条的对面就是就是旅馆，你给老板说没证件，一晚二十，听明白没？”
自己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张镇尸点头，将棺材和包从拖拉机上搬下，低头点烟的李老头目光不自觉停在棺材上，手抖了下，声音不自觉
“算了，我带你去，跟我走。”
这话张镇尸听着也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李老头是为了完成李奶奶的吩咐，轻声拒绝
“多谢，您帮了我很多，我自己就行。”
说完礼貌性地点头告别，手里提着背包很快就消失在李老头眼中。
眯眼望向前方的背影，李老头利落地跳上拖拉机，灵活地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
吐着黑气的拖拉机再次走向了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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