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西淮上楼回到家里，洗漱完顺手端起温水喝了几口，直到拿出吹风机来吹头发时插电，吹风机的声响才把他从遥远天际边上的思绪给猛拉回来。
如果不曾相逢，此刻他应该大脑空白机械地重复吹头发动作，肆意放空自己然后在头发干了之后躺进被子里睡觉。
而现在他需要处理不断涌入脑海里的从昨天到今天关于庄怀吟的一切，一点点略过许多言语、动作，最后满脑袋装着从背后拥抱抵着肩膀的姿势，和看着自己红润的眼睛，最后在一句“我要开始追你了”结束。
头发吹干后他感受到身体的异样，穿着拖鞋的脚在沙发角踢了踢，放下吹风机走进浴室，他脱下浴袍打开喷洒，温热的水从上面洒下来，洒湿他刚吹干的头发和整个脸庞。
他双手顺着水流在脸上重重地搓了搓，再左右大幅度晃晃脑袋，眼前氤氲的水汽逐渐消散又升起，他眼前一片朦胧，映着某人的样子也模糊不清，只显得眼睛更加鲜红。
徐西淮牙齿磨着闭合，竭力抿着嘴巴，抑制自己的冲动，而此时他手机微信刚好出来消息提示音，隔着玻璃门依旧听见微小响声，他手认命地往下放去。
随之而来的是手机震动，那噪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躁，像要冲破屏幕在自己耳边大吼。
徐西淮眼前水汽逐渐消散，脑海里终于一片空白，他空洞地看着水流不断流到地上，直到流到孔里又转移视线到自己手上，任由手机声响。
他洗完手擦干身体，外面的手机也归为平静。
他打开手机处理消息，又后悔没干脆放下直接睡觉好了。
庄怀吟:【你到家了吗？】
这无疑是句废话，庄怀吟自顾自地在道路旁说一大堆话，正好是在徐西淮小区附近，徐西淮走过门卫室时仍能感觉到背后看着自己的灼热视线，澡都洗了两遍，怎么可能没到家。
庄怀吟:【洗漱好了早点睡觉，不要熬夜。】
徐西淮怎么样也觉得这样自己比较亏，哪有刚认识刚追求的人就有了对方微信，还能随便发着“你到家了吗？”这种平常话聊表慰问。
所以徐西淮点进他的头像——
他这才注意到是头像里窗户背景前挂着的丑东西，他拿着手机怔愣了一下，没有再点进去放大到整个屏幕。
再要一步就能到删除联系人的界面，此时这位联系人突然发来一句:
庄怀吟:【西淮我好冷，我没带钥匙。】
他看着那句话良久，直到推送消息界面不见，返回后莫名不自觉地走到落地窗前。
用手推开一点窗帘，外面的月光从缝隙穿进来，徐西淮看见道路旁的树木和树木与树木之间隔着有些远的路灯。
某一盏下有一个模糊身影在来回踱步，手机亮度和暖黄余晕一起打在他脸上——
徐西淮觉得自己亏得不能再亏，刚认识刚追求的人就知道了对方住址。这太像蓄谋已久的强势攻防，只要徐西淮哪里漏了一个缺口，庄怀吟能无懈可击占据他的所有。
又是“庄怀吟式”字咬着字一大堆说个没完。
庄怀吟:【西淮我无家可归了，能不能收留一下？】
庄怀吟:【又不回了，你回下？】
庄怀吟:【我在小区门口，你下来，不下来我就上去了，门卫叔叔肯定让我进去。】
庄怀吟:【不下来我就等，快下来，我要露宿街头了。】
庄怀吟:【快下来，我刚才漏了话对你说。】
徐西淮在脑海里思索两秒，思索到敲响他家的门是庄怀吟能做出来的事情，于是果断放下手机开门下去。
他换鞋放完钥匙时打开门，与庄怀吟四目相对。
庄怀吟两个弯曲的手指头还未碰到他的门。
徐西淮感觉今天自己的心脏不太行，“突突突”怕突然就猝死。
“门卫把我住哪儿都一清二楚告诉你了?”
两人就这样在门口耗着，冷风吹得庄怀吟打了个寒颤，徐西淮穿着休闲睡衣，也好不了多少。
此时的徐西淮虽然说着不是很好听的话，但由于不是第一次见到的西装也不是一贯穿着的白大褂，庄怀吟觉得他怎么样说话都温柔，一点儿攻击力也没有。
庄怀吟不管三七二十一，夸大地双手交叉搓着自己胳膊，蜷缩着打寒战，“这里好冷好冷，我们快进去。”
边说边催促着他胳膊，想连对方带着自己一起挤进房子。
徐西淮直接推了他一下，把门“碰”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他又拿起桌子上的已经不再温的水，咕噜咕噜两口平复自己。
外面的人还在“鬼哭狼嚎”，“我真的无家可归了!冯子祺睡着了我回不了他的家，西淮你收留我一晚吧。”
徐西淮在门里回话:“去酒店。”
庄怀吟可能没听清，自顾自说话:“我一定不烦你!就当陌生人在你这歇脚，明天我一大早就走了!骗你是狗。”
徐西淮再思索两秒，觉得坐在他门口走廊里一晚是庄怀吟能够做出来的事。
“你还可以住酒店，这里不是陌生人歇脚的地方，不收留流浪狗。”
于是起身开门。
今天实在有太多难以置信的事情，例如三楼他的门牌号，例如他门的密码。
门卫叔叔总不可能把他门的密码给庄怀吟，毕竟门卫叔叔自己也不知道。
不等徐西淮反应，庄怀吟开门进来后把门关上，整个人紧贴着大门防止徐西淮再把自己赶出去。
徐西淮感觉自己真的被气笑了，拿他也拿自己没办法。
手指揉着额头叹息，低着头对眼前人说:“出去。”
空气里静默几秒谁也没说话，直到徐西淮看见庄怀吟双眼定定地盯着自己，像要把自己盯出个洞来才肯罢休。
这种感觉和眼神与昨天的又不太一样，虽然他觉得庄怀吟马上又像要掉眼泪。
“没带身份证，开不了。”
庄怀吟说话声压着，低低地但很委屈，至少徐西淮只从他语气里听出这些。
那就当收留一只流浪狗，看在是病人家属朋友的份上，明天还要照顾冯奶奶，还要逗她开心。
“次卧一直没人，你凑合凑合。”
徐西淮语调没什么起伏，说完去够桌子上已经喝完的水，准备再喝一杯，最好热的，热到把自己烫晕过去，睡一觉起来什么也见不到，还是自己一个人。
玻璃杯子还没拿稳背后又传来触感，依旧是大范围贴近，连箍在自己腰间手的力度都一模一样，他又闻到那种独特说不上来的气味。
这莫名让他想到昨天此时差不多时间，在一棵结满绿色银杏叶子的高大树木下。
庄怀吟手在他腰间胡乱地动，脑袋靠在背上拱来拱去，一下翻这边一下翻那边，徐西淮一只手拿着杯子，弯腰放下杯子时庄怀吟松开手，直接钻到前面面对面抱着他。
“我是流浪狗，你收留我。”
庄怀吟有点喘着气，说话也是一贯地急切，虽然只有一句。
徐西淮把放在他腰间的手掰开，柔软睡衣布料比昨天西装更加丝滑，烫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你手给我放开!庄怀吟你是不是有病啊?!几次三番来我面前发疯??!”
徐西淮气不打一处来，控制不住自己又扇了他一巴掌。
他分不清庄怀吟眼睛红肿是自己打的还是要流泪，他只确定左右不对等的红来自自己。
庄怀吟推拉着他碰到墙壁，靠近徐西淮去碰他的唇。
将要落下时徐西淮转了头，庄怀吟亲在他脸颊上，徐西淮觉得今晚他是不会被热水烫死了，他会被庄怀吟这个“导热体”导晕过去。
徐西淮远离墙壁，用全部力气把庄怀吟推出去。
在庄怀吟马上要往后退时他已经双腿勾住徐西淮的腰，两只手圈住他的脖颈放在后脑勺，脑袋主动靠近胡乱在他脸上亲吻。
在庄怀吟再一次游离地寻找徐西淮的嘴唇时，徐西淮碰到他的下巴，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他一只手很用力掐住庄怀吟勾着自己的大腿肉，直到维持第三秒时庄怀吟终于坚持不住，徐西淮脖子、腰间和小腹上所有的触感消失，庄怀吟“斯哈”一声，瘫倒在地上。
地上的人还是刚才抵在门上定定看着自己的眼神，下巴上鲜红的血顺着脖子浸染他的前襟，徐西淮想这哪是流浪狗，这是没主人要的疯狗。
“你滚!”
庄怀吟用手背擦去下巴上出血的地方，快要凝固的血珠被他擦在别处，一抹抹与他有点潮红的脸显得对比鲜明，他想奋力站起，但快要站起时又瘫软下去。
八成被掐的那块已经出现了淤青。
“我想和你做。”
庄怀吟说出口时自己也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内容，而是太过于沙哑。他眼神没再像刚才定定盯着，只是过于明亮地仰着头看徐西淮的眼睛。
徐西淮垂下眼睑看着地上的人，心想疯狗还是没乱发情的母狗形容贴切。
“声音都哑了，到床上你还喊得出来么?”
他居高临下冰冷地开口，此刻房间里也没所谓的温暖，站在大门口吹冷风也比现在这样对峙来得舒服。
“我能。”
他声音实在不好，说不太出话来。
“腿都走不利索，到床上你动得了么?”
徐西淮像站在高峰睥睨一切的登山者，庄怀吟莫名想起的是某一天在古城里游玩拍照时他摆的姿势，油纸伞把天空遮住，庄怀吟觉得他撑起一片天，不是什么登山者，是他的神明。
徐西淮当然想不到什么睥睨一切，他明明是不得安心的受刑者。
闹剧就这样结束吧，今天依旧很累，折腾这么久，明天还要准时起来就诊、做手术，甚至还要处理难搞的医患关系。
“要么去次卧睡，要么滚去睡大街。”
徐西淮边说边去自己房间。
后面传来庄怀吟最后的质问:“0607是什么意思?”
徐西淮脚步停顿，没理，到房间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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