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如刀，吹裂了天穹的灰幕，也吹裂了剑修们最后的防线。
薛云站在断剑崖上，身后是仅存的三十七名剑修。
他们衣衫残破，血迹斑斑，却仍旧挺直脊梁，手中长剑未归鞘。
崖下，是寒冰门南侵先锋队的残军，黑甲如墨，寒气逼人，虽已暂退，却仍虎视眈眈。
这一战，从黎明打到黄昏，又从黄昏杀至深夜。剑光与冰刃交织，血与雪交融，天地仿佛都被这场厮杀染成了暗红色。
薛云抬手，抹去脸上凝结的血痂。他的剑，名为“归元”，剑身已裂，剑锋却仍旧寒光逼人。他望着远方那逐渐退去的黑潮，心中却没有一丝轻松。
“他们还会再来。”他低声道。
身旁的林婉儿轻轻点头。她是剑宗内门弟子，亦是此次随薛云出征的唯一女修。
她的左臂受伤，用布条草草包扎，脸色苍白如纸，却仍强撑着站在薛云身侧。
“我们……还能撑多久？”她声音微颤，却努力让语气平稳。
薛云没有回答。他目光扫过身后的剑修们——这些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眼中只剩下疲惫与死寂。
他们中有的人，甚至还未满二十。可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南侵之战中，他们被迫提前成长为战士。
薛云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寒冰门的强大，远超他们的想象。那不是普通的修士门派，而是一个拥有上古冰魔血脉的异族势力。
他们的修士不惧寒冷，甚至能在冰雪中重生。他们的先锋队，只是试探，真正的主力，还在北境之外，蓄势待发。
“但我们不能退。”薛云缓缓举起“归元”，剑尖指天，“我们身后，是南境三万万凡民。我们若退，他们便再无生路。”
林婉儿望着他，眼中泛起泪光。她知道，薛云并非不知局势之危，而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是古剑宗宗主真传弟子，是宗主任命的下一任宗主。他的命，早已不属于自己。
“传我命令。”薛云转身，望向残存的剑修们，“就地休整，布下‘残星剑阵’，以断剑崖为阵眼，死守三日。”
“三日？”一名年轻剑修颤声问，“师兄，三日后……我们还能等到援军吗？”
薛云沉默片刻，道：“等不到，也要等。”
他没有告诉他们，南境各宗早已各自为政，无人愿出兵援救。
那一刻，他明白了，自己肩负的不是一场战争的胜负，而是一种信念的延续。
夜色渐深，风雪更急。
剑修们在崖顶布下剑阵，以血为引，以魂为锁。薛云亲自镇守阵眼，盘膝而坐，归元横于膝上。他闭上眼，脑海中却浮现出往昔种种——
那年他初入古剑宗，宗主抚剑而笑：“剑者，心之所向，虽千万人吾往矣。”
那年他与同门练剑于雪岭之巅，剑气冲霄，笑言要共守北境百年。
忽然，一阵异动自崖下传来。
薛云猛地睁眼，只见风雪中，一道黑影悄然逼近。
那人披着寒冰门特有的玄冰甲，脚步无声，手中一柄冰刃泛着幽蓝之光。他竟能穿透剑阵的感知，悄然潜入！
“刺客！”薛云怒喝一声，归元出鞘，剑光如匹练般斩下。
那黑影冷笑一声，身形一晃，竟化作三道残影，避过剑锋，直扑阵眼！
“找死！”林婉儿强撑起身，右手掐诀，一道剑符飞出，化作百剑虚影，封锁刺客退路。
“雕虫小技。”刺客冷哼，冰刃横扫，剑符尽碎。
但就在他即将触及阵眼之际，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
“寒冰门的小辈，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
话音未落，一柄古朴木剑自虚空中浮现，剑身无华，却压得那刺客瞬间跪倒在地，七窍流血。
薛云一惊，转头望去，只见一名白发老者立于风雪之中，身披旧袍，脚踏草鞋，仿佛凡间老翁，却气息深不可测。
“师……师祖？！”薛云失声。
那老者缓缓转头，望向薛云，眼中满是沧桑：“薛云，你做得很好。古剑宗未灭，剑道未绝。”
“您……不是早已坐化于后山？”
“坐化？”老者轻笑，“那只是我骗你们的。我若不走，你们怎知何为‘独当一面’？”
薛云眼眶泛红，跪倒在地。
老者挥手，一道剑意涌入薛云体内，瞬间修复他体内破碎的经脉。
“我虽现身，却不可久留。寒冰门真正的主力，三日后将至。你需在这三日内，悟出‘归元剑意’第三重——‘寂雪’。”
“寂雪？”薛云喃喃。
“剑之极致，非杀伐，非守护，而是寂。寂然无声，寂然无光，寂然无我。唯有寂，方能破万寒。”
老者说罢，身影渐淡，最终化作一缕剑光，没入归元剑中。
薛云怔怔望着手中长剑，只觉剑身微颤，仿佛回应。
那一夜，他未再合眼。
他坐在阵眼之上，风雪覆身，剑横膝前。他回忆一生所学，回忆宗主教诲，回忆每一次出剑的理由。
直到黎明初现，天边泛起鱼肚白。
薛云缓缓起身，归元剑尖轻点雪地，一道无形剑意悄然扩散，所过之处，风雪顿止，寒气尽散。
“寂雪……”他轻声道。
林婉儿在远处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她知道，薛云已踏出了那一步。
三日后，寒冰门主力果然如期而至。
黑甲如潮，冰刃如林，寒气冻结山河。
但当他们踏上断剑崖的那一刻，迎接他们的，不是残兵败将，而是一道剑意。
一道无声、无光、无我的剑意。
那一刻，天地寂静，风雪停息。
寒冰门千名先锋，瞬间化为冰屑，连惨叫都未能发出。
薛云立于崖顶，归元剑垂落，剑身无血，却寒光更盛。
他望着远方，轻声道：
“古剑宗薛云，未负所托。”
风雪中，林婉儿走到他身旁，轻声问：“接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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