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磊返校之前，特意约张红英见了一面。
张红英不太情愿。加起来也是活了六七十的人了，对爱情这个东西，前世没结婚时都没惦记过。更何况如今。
张红英出生的时候，还没计划生育。家家户户好几个孩子，一个村子，同龄姑娘总也有几十个。
进厂以后，年龄差四五岁范围的，都成了一个厂里的工友。
整个青镇就不到三万人，姑娘们几乎都认识。
以往走出去的女孩子，每年不过一只手数的过来。沈建珍这一届厉害一点，出去了十来个。
在张红英的看法，不管什么学历，从事什么工作，嫁个谁，过的好不好，都是看运气。
最惨的一个，是结婚后没多久，孩子还没出月子，男人骑着摩托车冲进了水塘，她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
同样大龄光棍，娶了外地老婆的。有像沈大林一样对老婆特别好的，也有天天对老婆冷暴力。
所以张红英觉得，两个人还是互相有所图的好。比如说，你图我有钱，图我能挣钱。那你为了持续花我的钱，就得对我好。
张磊这种，说什么喜欢，简直是空中楼阁。
她没心思跟小男孩过家家。
男人都觉得找老婆应该找谈得来的。其实张红英也是，得找个在一起不停有话说的。
找个大学生，名气是好听了。但是过日子，谁过谁知道。你说风花雪月，我说柴米油盐，有什么劲啊。
但是沈建珍鼓励她去见一下。
如果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不合适，可以把话说清楚嘛。
五月的天，已经有点热了。但是晚上还很凉爽。
路灯很昏暗，两个人压了半个小时马路。
谁都没说话。张红英有点尴尬。这曾经也是个让自己面红耳赤的男孩。这算什么呢？
良久，张磊开口：“你是不是嫌我没有房子？”
张红英一愣：“啊，不是。”
“那你是……”张磊也想着反正要走了，这辈子不会再见面，也不怕尴尬，就问了：“我第一次看到你，发现你会脸红。就觉得这姑娘好可爱。
我觉得女孩子不会在自己不喜欢的人面前脸红的。
我觉得你对我是有好感的。”
张红英嗨了一声，承认了：“没错，你的确是我幻想中对象的样子。
可是只能停留在幻想中。
就像看电影，看戏，故事里面再精彩，都有散场的时候。
散场后会留下一地瓜子皮，烟头，果核。
我不喜欢。”
张磊：“我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变。所以你可以有信心一些，没准我们不会散场呢？”
张红英摇摇头：“我承担不起这个风险。
男人四十岁，都一样可以找十几二十岁的姑娘，只要足够有钱。
女人不一样。女人要是离婚了，以后再跟谁过日子，都是凑合。
我不希望把婚姻建立在流沙上。”
张磊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他还是抱着上大学时候追女朋友的心态。看到喜欢的女孩子，总要试试。谈不下去，那就分手。但是张红英考虑的直接就是婚姻。
但是张磊又不太死心，又提议：“那我们可以先谈一段时间的恋爱，接触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我们能不能结婚，结婚了会不会离婚。
到时候觉得不合适可以分手。”
张红英笑了笑：“我是农村姑娘。
我们没有谈恋爱这个说法。
如果相亲相中了，见几次面，就该准备结婚了。
所以如果我答应你，就意味着我们很快就得结婚。否则我会被人唾沫星子淹死。
我一个小伙伴，相亲后刚刚表示满意，对方又反悔了。
八字没一撇就结束的事，那小伙伴都被人说了很久，她有一个月都没敢出门。
所以，我不大相信爱情这个事，都是谈条件。”
张磊仰头看了看月亮：“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太晚了他们会担心的。”
“谢谢你。”张红英说道。
“谢什么，应该的。”张磊回道，然后把张红英送到单元门口。
看着张磊离去的背影，张红英默默说道：“要谢的。并不是应该的。”
因为有人对自己“一见钟情”，有人夸自己像“茉莉花”，这件事本身，就那么让人高兴。
乡下的小伙子，哪里会这么夸人？顶多说：“白得来！”“漂亮！”“条杆子好”
没什么好听的词。
嗨，哪家姑娘被人夸过像茉莉花呀？
张红英乐淘淘的一头倒在床上。
沈建珍回校写论文，准备答辩去了。张红英也回了趟白镇。
旅游小镇的规划听说已经开始了。她得回去，看看上面是怎么说的。
征地，拆迁，重建，都花了很多年，陆陆续续建成的。
张红英买的那个住宅，应该是规划里的第一批。
张红英可不希望自己因为人不在场，而被忽略过去。
沈建珍返校后发现，绝大部分人，都已经确定了工作去向。
她实习的单位没能留下来，但是也有其他单位给她打电话。
用人单位甚至说了，如果有其他同学想在苏州工作，也可以介绍给他们。
沈建珍是有点难以置信的：“你们招人，不应该跟学校联系吗？
我私下介绍能行？”
对方才扭扭捏捏的说：“这是不是，有人想在苏州工作，然后把户口落在苏州？”
沈建珍说：“苏州落户口也不难啊。”
对方被沈建珍的迟钝搞无语了，才说道：“三万块钱，解决工作跟户口。
你是本地人，返回原籍也不愁户口。
可是其他地方的人呢？”
沈建珍把这事当笑话说给张红英听：“谁会花三万块钱去买个工作啊？
这买的是工作吗？
你要干几年才能攒下来三万啊。”
张红英却没笑。
三万块钱买个工作，也就沈建珍这样不谙世事的，才会觉得可笑。
有很多人，想花钱去买一份工作，都找不着门路……不过张红英没有给她解释。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怎么样都不会明白的，甚至觉得好笑。
如果张磊有三万块钱……
张红英摇摇头，把这件事甩出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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