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又想起沈湛出征前和他说的话。“儿臣此次出征，唯一不放心的便是夫人，请父王为儿臣照顾一二。”
当时看他郑重请求的样子，自己心中还在暗笑。倒是新婚不久的年轻人，他不担心自己即将上战场，却担心安安稳稳待在京城的媳妇。
那日，他一口应了，应得敷衍。
不曾想……竟出了这档子事。
梁帝用力拍了一巴掌桌案，心中暗骂梁瑾一句“逆子。”
他暗暗希望事实并非如冀王所言。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以湛儿对媳妇的爱护，就不仅仅是丢了皇家颜面那么简单了。他都不敢想象还会发生什么事。
江南唐府。
唐老御医早就接到了女婿的来信。看女婿这时候还惦记着岳家，他心里很欣慰。
他已经老了，两个儿子医术均来自于他的传承，可以说非常不错，绝不亚于他的大徒弟，当下太医院的秦院首。
但是，当年那件事情放在那呢。他好不容易急流勇退，保住了一家人的性命，哪里还能让儿子去送命呢。
如今想起那事来，一切都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五皇子长得玉雪可爱，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见人就笑成了弯月。淑妃娘娘养得又精心，孩子圆润活泼，就跟个年画上的娃娃一样，见了没有不喜欢的。
因而，梁帝特别疼爱他，一有闲暇便过去看看，抱抱。
那一年五皇子刚刚过了一岁生辰，突然就病倒了。那症状有些像风寒，不吃不喝，神情恹恹，嗜睡。
作为太医院院首，他被急宣去给孩子看诊。可是他进到宫中时，孩子已经没了气息。从发病到离开，前后不到半个时辰。
悲痛之下，梁帝直接下令打杀了两个一直在场的御医。淑妃身边的丫鬟嬷嬷也都被带下去问话。
他因为不在宫中，躲过了一劫。
梁帝一双发红的眼睛盯着他，命他三日内查出五皇子的死因。
他查了奶娘，查了近身伺候的丫鬟，以及五皇子当日的吃食，都没有发现问题。
看陛下的状态，若是三日内查不出结果，陛下定会处罚他。因而他不敢有一些懈怠。
他夜以继日的苦苦研究、查询。按理说，通常只有中毒才能让人这么快死去，风寒一类的疾病是不能的。
但是，五皇子身上却没有一点中毒的迹象。
后来，他想起自己早年曾遇到的一桩案子。
一个兄弟为争夺家产，从一个游方道士手里买了一种毒药。他也不知道毒药叫什么名字，只听说毒死人却看不出症状。
他连着在大哥的吃食里下了五天毒，大哥先是恹恹欲睡，最后一命呜呼。
大哥身体一向很好，嫂子和村民都怀疑是凶杀。但是，官府查了许久都没有查出端倪，也只能以感染风寒病死结了案。
半年后，他听说弟弟在一次醉酒后，与好友说了自己毒死哥哥的事，案子才真相大白。
他那时手里还留着弟弟剩下的毒。因为毒里有一种罕见的植物种子，自己便给它取名叫落实回。
受此启发，他让人写出近几日五皇子所有吃食和茶饮。然后发现，五皇子除了正常食用的御膳外，每日几乎都吃了一小块水晶糕。
嬷嬷说，水晶糕是一个名叫雅儿的贴身宫女给的。他让人搜了雅儿的房间，果真找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匣子，里面还放着一块完整的水晶糕。
他查验后发现，水晶糕里果真有落实回。
雅儿说，那日她和琴儿领着五皇子在院子里玩。小同乡玉露带着糕点来找她，说是家里捎来了水晶糕，给她也尝尝。
看几人吃得香甜，五皇子也要。雅儿自己尝过了，见没什么问题，就偷偷给五皇子吃了一小块。没想到，五皇子还特别喜欢吃。
开始，琴儿和嬷嬷还都阻止她她。吃了两回后，见五皇子无事，他们也不再管了。
雅儿说：“前日玉露只带来两块，一块我们分吃了，另一块给了五皇子。可是，他吃了后也没见有问题啊。”
琴儿也证实她没有说谎。
那时的他就知道，这毒不是一次下的，是一点点积累的。
正当他要向陛下禀报查验结果时，一个小太监给他送来一张纸条，告诫他“若是证据不足，就应该慎言，为家人着想”。
虽然没说纸条是谁让送来的，但是他却心知肚明。
他仔细思量，觉得凭借手中的证据并不能彻底拿下贵妃。如此，将来他定会面临贵妃的报复。
如果这次他包庇了贵妃，将来他只有两个结局。要么沦为贵妃杀人的工具，要么被贵妃当做隐患除掉。
如此想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他便听说雅儿和琴儿双双投缳自尽了。
他叹口气，下定了离开的决心。
因此，他只和陛下汇报了雅儿喂五皇子吃糕点一事。他整证实了糕点里有毒，但是他不知道这毒的名字。他还给陛下讲了那个兄弟争家产的案子。
然后，他表示自己年迈，不再胜任院首一职，请求告老还乡。临行前推荐大徒弟秦溯源接替自己。
陛下同意了。他便带着一马车的赏赐回了江南老家。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识趣，还是怕引起陛下怀疑，顾贵妃一直没有对他出手。
如今，既然外孙女婿是皇子，且已经与顾家对上了，他不站队也得站了。若能为子孙谋个前程，至少还能保唐氏家族百年的荣华富贵。
他安排大儿子负责筹集粮草，二儿子筹备药材。又挑了几个徒弟和一些优秀的族中子弟，组成了一个医者队伍。由擅长外科的族弟五爷亲自为这些人培训各种外伤的医治。
外孙兼未来的孙女婿许静安，被他派出去招揽镖师和侠士。
而这一切，都是在暗中悄悄进行的。
经过近一个月的运作，唐松龄带着子侄筹齐了够大军用上三个月的粮草。他将一部分屯放在唐家几个偏远的庄子里，另一部分放在码头，做出要出货的样子。
唐松鹤筹了十大车药材，都是炮制好的干货。唐家本就是做药材生意的，这些药材倒不用藏起来。
许静安也战果颇佳。他以请镖师为名，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招来了二十六位武功高强的镖头和侠客。
为了确保这些人能一心一意做事，他稍稍透露了自己为大皇子做事的消息。众人本就心存报国之志，如今听说还有进朝为官的机会，个个积极性更高了。
大家一番研究，将他们的队伍取名擒虎队，寓为要擒拿北蛮的虎师。
为了便于行动，许静安自己做了擒虎队头领，又让大家选了副头领。余下的二十四人分成了四组，每组六人，再各自选出一个组长。
他们选举的方法极其简单，就是比武。想做副统领或是组长的人自己出列，比试完最后的赢家自然当选。
唐院首一共挑出了十二个医者。由族弟唐五爷亲自带队，拌做商人跟着运送药材的车队一同出发。
擒虎队则被分头编在押运粮草和药材的队伍中，一路保护他们的安全。
以上所有的花销，除了沈湛和许府送来的银票，唐家又添了四分之一。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沈湛那边一得到消息，便联系了节度使钱通。钱大人派出了二百名亲卫，带着通关文书分头随行。
选好了日子，几支队伍便分头出发了。
西北首批机关器械实验成功，工匠们又加班加点的赶制出一批来。
于是，在西北军又一次放火，偷袭了北蛮营地后，北蛮组织了大规模的攻城战斗。
这次攻城于他们而言，简直是一场噩梦。
一切仿佛都变得魔幻起来。对方的弓箭手竟然可以连发五箭，三匹弓箭手轮流上阵，简直像下了一场箭矢雨，没有停歇。
绊马索绊倒了马匹，本该废掉了。让后面的骑兵崩溃的是，它们竟然还能自己站起来。毫无防备下，倒下的马匹一波又一波。副将不得不命工兵来砍绳索。可是这绳索里加了铁丝，一时半会都砍不断。
整个队伍一片兵荒马乱。眼看损伤惨重，副将下令鸣金收兵。队伍刚撤退，迎面飞来四五十只小鸟。
北蛮士兵正疑惑，这些鸟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小鸟肚子突然裂开，里面一些粉末随风飘来。
闻到的士兵和马匹剧烈咳起来。副将让人大喊“闭气”。但是先前闻到的那些人和马已经摇摇晃晃，倒在了地上。
一些弓箭手拉弓射向空中的小鸟。没被射到肚子的带着箭继续飞，射到肚子的轰然起火，燃烧着落了下来。
北蛮号称无敌的铁骑败了，而且败得非常惨烈。
很快，京城便得到战报，西北军一战大捷。北蛮这一次损失了八千多骑兵。
梁瑾收到消息，气得摔了手边的茶盏，大骂完颜海德“废物”。
“地形图，西北各城池兵力布防都给了他，他还是败了。”
“瑾皇子息怒。”孙尚书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才刚刚开始。完颜海德不是还有一万多铁骑吗？就是不用铁骑，他手下还有八万多人马呢。”
梁瑾沉思着，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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