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浓在老父亲惊骇不已的目光中，毫不迟疑地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言简意赅道：“我答应了。”
短短四个字，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婚姻大事，如同儿戏。
季叔平抑住怒气，一把抢过她的手机，低吼道：“你在搞什么名堂！”
骂完迅速往四周看了一眼，又示意秘书去把风。
季雨浓语声幽幽，像个活死人，“他是m国华侨，想婚前回去看看，爸，你不是要出国访问？干脆，我们一起好不好？”
季雨浓的脸色差得吓人，季叔平掐着她的胳膊，死死地盯着她，又惊又怒，“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雨浓，爸爸让你出国留学，带你出来见世面，可不是让你当恋爱脑的，你别犯糊涂！！”
他实在气得够呛，头昏脑涨，什么狗屁结婚对象，他见都没见过，就想当他季叔平的女婿，哼，也要看看够不够格！
季雨浓望着父亲，忽地一笑，“你见过他，不是对他很满意吗？我俩还是你介绍的呢。”
季叔平一愣，脑中迅速回想，手上的力道忽然松了，脸上更是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季雨浓疯狂中又透着一丝快意，“爸爸，‘人要不断往上爬，不然只会沦为弃子’，这句话是您教我的，我记得的。以前是我太不用心，现我才明白，您说得对，与其被人挑选，不如我挑别人，掌握主动权，这样不是很好吗？”
季叔平突然无话可说，重新审视着女儿，仿佛今天第一次认识她。
他曾嫌她不够上进，不够果断，可现在她真的这样做了，季叔平又觉得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
好像只要这样做，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一样。
连带着他的仕途，可能都要终结于此。
是再拼一把，还是安于现状，是他现在必须去想的课题。
陆氏医院VIp病房。
空荡荡的房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顾野半靠在病床上，手中握着遥控器，两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电视上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还是如往常一样，从国际局势到社会时事。
顾野并不关心。之所以开着电视，无非就是听个声响，不然也太静了。
这里太静了。
起初还有官莫北身边的那个阿江日夜守着他，后来他渐渐度过危险期，阿江也就只在门口守着，除了医生查房，护士换针，护工帮忙擦洗身体，其他时间他几乎是见不到人的。
目光所及皆是白色，要么便是无边无际的黑，他再不看点什么，听点什么，恐怕人还没死就先疯掉。
过了那段一心求死的日子，后来某一天他突然醒悟，他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掉，就算要死也要让戚南风亲眼看着，要让她心痛，让她铭记一生，这样才死得有价值。
所以现在的他略微像个活人，吃饭喝水看电视都他自救的手段。
“现在播报一条时事新闻，m国最大地下组织首领顾志勇于凌晨被人发现死于家中，据m国警方透露死者属于自焚身亡……”
声音先一步钻入脑中，意识带着滞后性，大概两三秒后，顾野猛地撑着坐起，耳中警铃大作。
幻觉，一定是幻觉。
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屏幕。
主播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他却听不见。
听不进一个字。
努力去辨认屏幕上的字还有画面。
是熟悉的人名，也是熟悉的房子，尽管已经被烧成黑炭。
顾野浑身木木地失去了知觉。只剩灵魂在飘荡。
这条新闻播报很短暂，短短两三分钟，接下来又是热热闹闹的社会奇事。
顾野听着看着，置身于冰窟似的，从头到脚都在抖。
头很晕，心脏像有鼓在锤，又重又痛。
他还是无法相信，甚至质疑刚才是自己看错了，突然伸出手去抓床头柜上的手机，连手上的针管扯到回血都感觉不到。
手机已经被换了一张新卡，不能打国际电话，也无法下载国外软件，只能登陆国内的网络。
既然已经出了新闻，那么网上随便一搜也应该能搜到。
果不其然，关于顾志勇之死的新闻词条已经迅速蹿上各大网络平台的热搜。
顾野闭了闭眼，颤抖着点开。
半晌，绝望地枯坐在床上。
他双手抱着头，用小臂堵住耳朵，却仍止不住盘旋在他脑子里的轰鸣声。
电视很吵，不知是什么在吵，什么都很吵，顾野全身血液乱窜，呼吸又沉又乱，捡起床上的遥控器就要砸上去，却冷不丁被眼前欢声笑语的画面刺激住了。
“官氏集团总裁与戚家三小姐喜结连理”
红色的几个大字，像血一样刺眼。
名流云集的宴会厅，笑语晏晏，被簇拥着的俊男靓女，好不登对。
天旋地转。
其实他看不清。眼睛上有层雾气，潮湿，模糊。
同样都是社会新闻，一悲一喜。不过对他来说好像都一样。
一时间他竟分不清到底是父亲的死让他更心痛，还是心爱之人嫁作他人更令他无法接受。
他真是不孝。
为什么是现在？偏偏是现在。在他刚经历丧父之痛时，再给他致命一击。别人在天堂，他在地狱。
官莫北的笑变成杀他的刀，戚南风的幸福更像一味毒药，让他痛入骨髓。
他还是把电视砸了。他不想听，也不想看。
阿江听到动静立即推开门查看。
只见顾野全身蜷缩成一团，将头埋在膝盖上，发出如困兽般痛苦的呜咽，低低的压抑的怒吼好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全然不似活人的声音。
阿江命人打扫了房间，将电视碎片全部清理干净，免得顾野“误伤”自己。然后又默默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黑夜沉寂，渐渐地连呜咽声也小了。
这个世界好像又只剩他一个人。
昏黄的路灯打在玻璃窗上，窗帘缝里透进一丝可有可无的光亮。
顾野偏过头无意识地看着，那一闪一闪的光点，像观音菩萨额间的一点红，也像飞机尾翼上的红闪灯，更像……
顾野猛地翻身下床，拼着全身力气，踉踉跄跄地来到窗前。
“啪”
窗帘拉开。
那个小红点消失了。
在他额间。所以他看不到。
那是狙击枪在瞄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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