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我将幽冥之力凝于指尖,正要从【招妖幡】中召出一只鬼王,本想悄无声息地放出,将场上那些人尽数吞噬。
我心想这二拨人一前一后来到这里,又是同宗,和他们讲什么道理,还是全杀光了简单些。
心念方动,不料苏圆圆在肩头轻轻一拍。我心神微散,鬼王竟脱控而出,瞬息万里。
她这无心之举,反倒救了众人性命。只是幽冥之力已渗入此界,与天道剧烈冲撞,引得地动山摇。
恰在此时,寒山祭出巨剑与老牛猛然相撞,恰好掩盖了这番动静。
苏圆圆的手仍搭在我肩上,只觉我身形微晃。
“哎呦”我顺势蹲下身,揉了揉膝盖,“腿麻了。”
无人知晓,方才一瞬之间,我已往返万里,又将那挣脱束缚的幽冥鬼王,重新握于掌中。
知道他们是神剑七仙后,我杀心自灭,抬头望向半空中的顾晓仙,苍茫夜色勾勒出她清冷的侧影。
我不由的多看了一眼。
她蓦然回首,冷冽的目光直刺而来:\"看什么看?再敢乱看,挖了你的眼睛。\"
这是我们初次相遇时,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想不到,再次相逢,同样的话她又说了一遍。
我微微一笑,既然她认不出我来,今时今日,不必相认。
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她依然是我记忆中的模样,眉眼如画,风姿依旧。但我却不再心动。
岁月流转,人心渐远,一切都在改变,从前不信的命数、缘分、轮回、因果,如今却信了;曾经执着的念想、坚持、痴妄、热望,如今却放下了。
时光静默,再无波澜。余生很长,不盼不怨。
她到底也不是从前的她了。当年说完这句话,她会抿唇轻笑,眼波流转;此刻却剑指一并,一道雪亮剑气破空而来,直取我的双目。
只是这凡间,早已无人能伤我分毫。
我静立原地,不闪不避,欲要硬生生接下这一剑。
斩断我,那少年心事最后的一丝牵连。
“仙家仙法,镜花水月,挡!“
苏圆圆清音乍响,手印翻飞。霎时间,四周草木间水汽升腾,在空中凝结成漫天飞花,簌簌洒落在我身前,交织成一道流光溢彩的屏障。
我心中不由惊叹,她所施展的功法,分明与她母亲同出一脉,皆是以灵力御使微渺之物。
草木间蕴藏的水分皆与她灵韵相通,听其号令。虽修为尚不及母亲深厚,她却凭着那份独特的少女心性,将清冷水汽凝作纷飞花瓣,却更添几分绚烂。
一柄巨剑来得更快,先将那道剑气挡住。
“铛”
清音回荡,那道凌厉剑气撞上厚重剑身,如冰雪入火,顷刻湮灭。
寒山侧首,望向顾晓仙,声音沉静:“师妹,不可妄伤无辜。”
“八九,这傻姑娘有什么好看的?”苏圆圆见这寒山并不偏袒同门,素手轻挥,散去满天飞花,凑近我耳边低笑,“你是没见过姑娘吗?”
“随便看看,不过有些好奇罢了,”我收回目光,语气平淡。
“那你怎么不看我?”
我转头看向她,苏圆圆的脸微微一红,别过脸去:
“去去去,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肉麻兮兮的,像多久没见了似的。”
那瘦高黑衣男子忽然阴恻恻的插话说:“我见你二人容貌相似,还道是兄妹,却原来是对不知礼数的野鸳鸯。杀我师弟、夺我宗门宝物之仇未报,倒有脸在此调笑取乐!”
杜二姐冷哼一声:“你那两个师弟确实为我所杀,可若非你们心生贪念、出手劫掠在先,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技不如人,怪得了谁?”
“我们乃堂堂神剑宗弟子,你们一架破牛车、满车锅碗瓢盆,有什么值得劫掠?难不成是看上你们这两个乡野村妇?”瘦高男子反唇相讥。
寒山冷冷扫他一眼,声如寒铁:“还未请教,你是我神剑宗哪一脉的弟子?”
“回寒山师兄,在下南宗弟子南层楼,被这妖妇所害的是我师弟南入海与南千里。”南层楼拱手应答,姿态虽恭,脸上却挂着闪躲的神情。
寒山面色冷峻,只冷哼一声,并未回以师门之礼。
自宗主上官云闭关以来,神剑宗早已不复往日清正。其夫人为寻失踪的独子上官慕仙,竟颁下一道糊涂令,凡愿助寻人者,皆可入宗习剑。一时间三教九流涌入,鱼龙混杂。
宗内七大长老恐宗门清誉被污,只得另设东、南、西、北四处分宗,凡入此四宗者,并以此为姓,以纳这些江湖散修,并与正宗区分。
谁知这些散修多借寻人之名,四处盗抢横行,数年之间,竟将神剑宗那“一剑镇凡尘”的凛然气象,毁得七零八落。
正因如此,寒山这般自幼长于正统的弟子,从不视这些人为同门。
南层楼见寒山不语,心知对方并未信他之言,只得悻悻退至一旁,不再作声。
“仙友既知事情原委,又为何要将我们尽数困于此地?”杜二姐脸上仍带着笑意,眼神却冷冷地看向寒山。
当年我见到寒山时,琴师曾赞他是人界千年不遇的天才。当时我既无修为,也无与人交锋的经验,并不觉得他有多惊艳。
刚才他两剑落下,一剑为挡顾晓仙的剑气,一剑阻老牛的冲撞,却已在无声无息间布下了【万剑十方阵】。
这法阵上官慕仙曾经用过,他同样是被誉为天才的少宗主以灵力铸剑,不借外物,也耗费良久才结成三层剑阵。而寒山仅用两剑,便悄然筑起二层剑阵。
第一剑贯穿整座悬浮山,将我们全然隔绝于此界之外;第二剑更将山间草木砂石尽数炼化为剑意。
此刻他凌空而立,正是立于阵眼之上。只需心念微动,此间万物皆可为他可用之剑。
不说他二剑成阵的精妙,单是这番未战先谋的深沉心机,便已当得起“天才”二字。
寒山拱手一礼,目光扫过翻倒的牛车,最终落在那面迎风招展的【飞云面馆】长幡上。
“若在下所料不差,阁下应是飞云仙宗门人。”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昔年家师有一未竟之愿,便是促成各宗结盟。唯缺贵宗,我等弟子踏遍三界亦无缘得见。今日既得相逢,还望贵宗成全这份机缘,共襄盛举。”
“原来仙友是为这事而来。”杜二姐呵呵一笑,抬手指了指我,
“我们这小门小派,算上眼前这凡人少年,统共不过四人,本就自惭形秽。若入了贵盟,只怕反倒损了诸位的威名。”
老牛凌山君猛地挺起胸膛,瓮声瓮气道:“我不算人?”
杜二姐忍俊不禁:“好好好,算你一个,统共五人。”
寒山闻言轻笑:“家师当年促成此盟,只为让人界各宗相互扶持,共御妖界。宗门无分大小,只需贵宗点头,并不需额外承担些什么。”
“若我偏要说不呢?”杜二姐笑吟吟反问。
寒山袖袍轻拂。
霎时间,万柄巨剑破土而出,直冲云霄,剑光如昼。那些巨剑厚重如城墙,层层相叠,将我们围得密不透风。
“此乃【万剑十方阵】。”寒山声音平静如水,“自我修成此阵,尚未有人能破此阵出入,更无人能……”
话音未落,一道锐响划破长空。
万柄巨剑应声而碎,化作漫天流萤,消散在风中。
众人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已立于场中。
那人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杜二姐身上。
“我当是谁能有这般手段,竟能刹那万里往返,”来人唇角微扬,眸光流转,“原来是二姐。”
杜二姐转头看向那娑婆身影,语气清冷:“这不是瑶光仙宗的宗主么?什么刹那万里……我始终在此,寸步未离。”
老牛凌山君闻声转头,一见是她,顿时面红耳赤,讷讷道:“小、小师……妹,你怎么来了?”
我抬眸望去,虚空中静立着一位绝色女子,一袭紫衣雍容华贵,风华绝代。她气息内敛如凡人,正是方才静立百里之外那人。
一念至此,来去无痕。这早已超越了修行者所能企及的境界,而是神游太虚之大能。怪不得她能挡了我的神识。
寒山万万没想到竟有人能在瞬息之间破去他的剑阵,脸色几度变幻,终于拱手道:“在下神剑宗寒山,敢问仙尊尊号?为何……”
那绝色女子却恍若未闻,仍凝望着杜二姐浅笑:“二姐,我早卸下瑶光仙宗宗主之位,不再过问红尘俗事。只是方才感应到一股幽冥气息震荡三界,这才循迹而来。”
杜二姐冷哼一声:“你终究还是做了那伪神,放着逍遥天地间的日子不过,偏要去当天界的鹰犬。”
“二姐说笑了,”紫衣女子以袖掩唇,眼波流转,“这红尘万丈,何曾有过真正的逍遥?我虽居于此界,神职却是天界所授,怎能说是伪神?”
南层楼听她们提及瑶光仙宗与飞云宗,只道是些不入流的小派,又察觉不出紫衣女子身上有半分修为波动。见寒山受挫,自以为表现时机已到,当即扬声喝道:
“你们两个妇道人家在此胡吹大气,竟敢不将我神剑宗放在眼里!”
紫衣女子微微侧首,黛眉轻蹙,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便将他化为飞灰,形神俱灭。
“妖妇!用的什么邪术?”顾晓仙厉声斥道,素手一扬,长剑已然在握,“他不过言语失当,你竟下此毒手?”
寒山急忙闪身挡在她身前,向紫衣女子躬身一礼:“仙尊恕罪,小师妹心直口快,一时失言。”
“带着这么个不知轻重的姑娘在身边,想必很是辛苦。”紫衣女子浅笑嫣然,“既然她管不住自己的舌头,那就割了,我可饶了你们不死。”
“妖妇,猖狂!”顾晓仙怒极,剑诀一引,千道剑光如暴雨倾泻,直向紫衣女子袭去。
“啪!“一声脆响。
寒山骤然闪现在顾晓仙身侧,甩了她一耳光,袖袍翻卷间千道剑雨尽数湮灭。
“你……为何打我?”顾晓仙怔怔抚面,泪光在眼中流转。
“你任性妄为无妨,莫要连累五位同门。”寒山声音冷似寒铁,“还不求仙尊恕罪?”
紫衣女子端详着寒山,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笑意:“好个玲珑心窍的少年郎。天资卓绝,却要被这愚顽之女拖累。不如这样,我废你毕生修为,或者你亲手了结这女子,你选其一。”
她又转头看向顾晓仙,“你境界太过低微,自然无法看出云泥之别,不懂得畏惧,我是神,无所不能。我们之间的差距,不止蝼蚁与鲲鹏,看似相似的形体,实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
我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而你这一生……不过须臾。“
寒山毫不犹豫,“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屈膝跪地,双手将剑举过头顶,字字铿锵:“谢仙尊不杀之恩。寒山愿自废修为,只求放过同门。”
四周一片寂静,众人皆露惊容。
神剑七仙其余五人齐齐按剑而起,剑锋直指紫衣女子,气氛一触即发。
唯有我心中暗想,这小子莫非又推演出了什么?料定这般决绝反而能搏得一线生机?
果然,老牛凌山君率先开口:“小师妹……看在往日情分上,就饶过这少年吧。”
杜二姐也轻叹道:“神剑七仙在人界声名不恶。小辈无知,修行不易,不如……就此作罢。”
紫衣女子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我身上,轻轻“咦”了一声:“你竟还活着?”
“我为何要死?”我向前一步,回了一句。
事情到了现在,这战几乎是避无可避,我想隐藏修为是不可能了。
“你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她嫣然一笑,当真沉鱼落雁,芳华万里。
苏圆圆闪身挡在我面前:“前辈,他是八九,我母亲新收的弟子。”
“他可不是什么普通人。”紫衣女子翩然走到杜二姐身侧,红唇轻启,“而且,你也不能收他入宗门。因为他是……”
“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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