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曾经问过我,“大魔王,为什么我叫小六,而你叫八九。”
我说:“落到我手中修行者不一定会死,但落到我手中的神魔,却十有八九会被斩杀。”
我可以放过那些远不如我的人,却绝不能教有能耐杀我的人时刻惦记。
但熊可可不同。他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惦记着他。
身为富可敌国的熊王幼子,他一生下来便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早已习惯了活在他人的目光中。他有自己的世界,一旦沉浸其中,便再不受外物干扰。
熊可可嘴上对红魔说“久仰大名”,其实哪里知道红魔究竟有多可怕。
在跟随火月前来擂台的路上,他满心都在默诵自己苦思冥想出的登场辞,只依稀听见火月提了句:“今日与你们对战的,是一男一女……”
他应了一句,“我不和女的打。”
火月没料到他竟主动选择对战红魔,不由一怔:“你有几分把握?”
熊可可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打打不就知道了?”
说完又低下头,口中念念有词,反复咕哝着那串自封的浮夸名号。
火月见他神情专注、默诵不绝,只当是因对手是名震妖界的斩妖师红魔,熊可可正回忆熊族中流传的应对秘法,或是陆七两临行前又传授了什么神仙法诀。
见他如此“用功”,她心下稍安。
却不知这熊可可根本不知对手是谁,口中反复背诵的,全是他自己胡编乱造的那一套威风称号。
这几日,陆七两并不在这一界,他感应到天界动荡,以为能寻到张天宗的线索,便匆匆返回天界查探。
而那天界所谓的动荡,实则是白掌柜正纵横九霄,四处寻仇,接连斩杀了七十二名当年曾害她的神尊罢了。
小白本在子不语身边侍奉,自子不语离去后,便常来火月府上走动。
这日刚到府门前,就听守门府兵说起火月已带着熊可可与惠惠子前往擂台。她匆匆赶至擂场,却见火月一行人早已入场,自己反被守卫拦在外面。
好不容易寻了个空隙,闪身混入场内,抬眼便见熊可可已立在台上。
待她看清台上那中年男子的形貌,心中不由一凛,怎会是他?
待对方报出“红魔”之名,她浑身一震,果然是他!
斩妖师一脉世代以驱妖、擒妖、斩妖为业,红魔之名在妖族中可谓恶贯满盈,但真正见过其面的妖却不多。自他被神剑宗招揽,数百年来未曾踏出宗门一步。
小白之所以认得他,只因他是狐族誓不两立的仇敌之一,当年红魔亲手所杀的妻子,正是狐族曾经的“七圣子”之一。
狐族宗祠之内,至今仍高悬着他的缉杀绘像。
此人无情无义,弑妻戮女,罪业滔天。
凡我狐族子弟,若遇此獠,皆可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誓将其诛灭于天地之间。
小白从熙攘的人潮中挤到了擂台下方,抬眼望向台上。
台上的红魔对熊可可浑不在意。他本不愿来这万神殿的神擂,甚至对修行一事,也早已心灰意冷。
成不成仙,于他而言早已无所谓。自妻女逝去之后,他便如一具行走世间的活尸,无念无想,无悲无喜。
他与上官云早年便相识。那时上官云还不是神剑宗宗主,只是个四处游历、想学尽天下最强剑法的年轻人;他也只是个寻常的斩妖人,走街串巷,靠为人驱妖擒怪赚钱度日。
二人一见如故,性情相投。
记得那日阳光下,上官云笑着说:“若有朝一日我开宗立派,你可愿助我,将它打造成天下第一宗门?”
他却只是摇头:“我没你那般大的野心。我只想将来娶一良人,生儿育女,退隐山河。”
“天下妖族是斩不尽的,你怎会想退隐?”
“妖族……也不尽是恶类。他们之中,有许多比人更真、更善。”
上官云闻言挑眉,半开玩笑地问:“你该不会将来要娶个妖妻吧?”
那时年少,总以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后来上官云的儿子在妖界失踪,他随之闭关不出。
这次是上官云的夫人亲自来请,言辞恳切:“此去万神殿,一可扬神剑宗威名,二可探查仙儿下落。”
他懂得什么是丧子之痛,为人父母,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绝不放弃。
于是他背起那柄玄黑重剑,来到了万神殿。
……
擂台上,他向来只问对手一个问题,一个困扰了他无数日夜的问题:
“你为了什么活着?”
这些天来,他遇过形形色色的对手,有人族,有妖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答案却出奇地一致:
“为了成就大道。”
什么是成就大道?
无非就是求自己永生不死。
难道修行千年、历劫万重,就只为了一直“活着”?
为了活着而活着,这是一种多么可悲的活法。
他立在风中,重剑无言,眼中尽是荒凉。
忽然间,他在人群中嗅到一丝似曾相识的气息,瞥见一道素白身影。那姑娘的眉眼,竟与她有几分相似。
当他的目光触及她墨绿色的眼眸时,深埋心底的旧事如决堤洪水,不受控制地翻涌而上。
他明知是中了幻术,却甘愿沉溺其中,舍不得挣脱这虚妄的相见。
直到画面流转至最痛的那一幕,他垂首看着自己沾满至亲鲜血的双手,发出一声怒吼,周身灵力轰然爆发,凝成一只赤红魔爪,直抓向台下施术的姑娘!
这一爪本可取她性命,最终却只伤及左臂。
世人若有你三分相像……
便已足够让他心软。
可那姑娘终究不是她。
当年他的妻女遇险时,为何无人来救?为何苍天不曾垂怜?
手中重剑再次挥出,炙热剑风撕裂长空。他在心中默念:若这世间真有奇迹——
那这女子便不会死。
剑锋落处,那白衣女子竟凭空消失不见。
红魔一怔,剑势不由弱了三分。
轰然巨响中,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方。
那个叫熊可可的小妖,竟蠢得顾不上动用背上神器,反而张开血肉之躯,用一双臂膀硬生生架住了斩落的巨剑!
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鲜血顺着扭曲的胳膊淋漓洒落。
那少年疼得面容扭曲,冷汗涔涔,却仍死死咬住牙关,眼中燃着不曾动摇的火焰。
“我……不知道自已为何而活,”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迸出,鲜血顺着嘴角淌下,“小白是我的朋友,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让你伤她分毫。”
红魔望着那双灼灼燃烧的眼睛,心头那团积压多年的冷火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
原来这世间……从来就不曾缺少过这样的少年。
他已得到了自己追寻多年的答案,却仍想看看,这少年能为一句承诺做到何种地步。
红魔反手将重剑立在擂台边缘,仅以单掌轻推,熊可可竟如断线风筝般翻滚着倒飞出去,险些跌下擂台!
熊可可发出一声狂吼,周身血色雷光炸裂,不管不顾地猛扑回来,双目赤红如血。
这方玄铁擂台上的真正对决,此刻才真正开始。
熊可可的打法,竟与冥界老龙太初如出一辙,才一交手,便迫不及待地把浑身本事尽数使出,招招声势骇人,却偏偏每一击又都刻意落空。
那情形,倒像是街头巷尾的莽汉斗殴,明明有几分真本事,却不敢真要人性命。只将手中刀剑舞得虎虎生风,偏都险险擦着对方衣角劈下,满心只盼吓退对手了事。
他脚踏【引雷阵】,擂台之上天雷滚滚,粗大的闪电不断的轰击在擂台之上。
又接连搬来三座巍峨山峦,一座接一座自空中猛力砸落,重重撞在玄铁擂台上!
厚重的玄铁擂台上不仅被砸出大小不一的深坑,更布满纵横交错的裂痕。
顷刻间电闪雷鸣,山崩石裂,地动山摇,漫天烟尘裹着飞溅的碎岩,将天空都遮得昏暗。
红魔也不由暗自惊讶,这小妖自称“力之极境的开创者”,倒真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看台之上,素来沉默的子墨再次开口。他第一次开口,是当红魔挥剑欲斩小白时,他欲启动【玄虚遁界阵】困住红魔。
却被火月拦下:“方才那一抓,红魔本可取小白性命,但他没有。”
此刻他又沉声道:“火帅,此刻要救熊可可吗?”
火月摇了摇头:“我看不出红魔有杀意。”
“若现在不救,这方擂台怕是要被熊可可亲手砸毁。”
火月也未料到,她命子墨布下保全熊可可性命的法阵,竟可能要毁在熊可可自己手里。
但她看到小白被人救走,快的根本看不见,隐隐觉得今日擂台虽有惊,却无险。
她再度摇头:“若此刻强行将熊可可拉下擂台,他会一辈子不甘心。”
红魔静静的立在擂台中央,仿佛身侧炸裂的雷电与山岳皆不存在:
“小妖,你这是什么打法?莫非只想吓唬我?”
“我这可是神雷,不是修行者的普通雷术,真能取你性命!”
“这么说,你是怕杀了我,才劈不中?”
红魔信手一抓一摔,
空中的熊可可如被无形巨掌攥住,狠狠砸回擂台!
“我以心魔立誓,如果你今日不能打败我,我日后一定杀了你的心爱之人,惠惠子和那个凡人兄弟遇仙。”
红魔咬破食指,在虚空中一划,鲜红的血在空中凝成一道赤线,
他握住血线轻轻一抖,那红线化作一柄细长利刃,似剑非剑,似刀非刀。
“此乃我斩妖一族,代代相传的——”
“斩妖之刃。”
话音未落,他扬手将利刃抛向空中,一道红光如血箭般笔直刺破天穹,消失不见。
红魔低声诵念:“我有一刃,上应二十八星宿,斩尽妖妄,镇锁八荒……赤炎神狱,开!”
万神殿这两方玄铁擂台,本是凿平山巅而建。此刻,万千赤红细长的血刃自天而降,如一座巨大的囚笼,将整座山峦严密笼罩。
每一柄血刃表面都流动着暗红光泽,刃身隐约浮现着二十八星宿的银色星纹,角、亢、氐、房……星宿如活物般在血刃间循环流转。
场内数千名修行者,尽数被困于这血色结界之中。
有几个青袍修士御剑冲天,手掐避煞诀直撞结界边缘。角宿、斗宿星纹骤亮,三千血刃骤然绞杀而来。剑碎人亡,残躯在星辉血芒间被削作纷扬肉屑,元神亦被星芒噬尽。
又有数名妖族化做盔甲巨兽猛撞,奎宿、娄宿同时绽放银芒,血刃组成绞轮轰然收拢。妖血如瀑泼洒,铁骨鳞甲在星刃风暴中迸溅碎响,最终被绞成猩红雾霭。
结界内人人面露惊恐之色,无人敢再试其锋芒。
红魔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冰:
“你若能胜我,我便帮你,将今日所有听闻你的神躯、神器之人,”
“斩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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