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受伤没？”
裴卫东着急地喊了两句，他是跑来的，气还没喘匀，恰好到处地表现出三分无措、三分震惊、三分慌张，待看到应淑时，眼中又闪过一分隐约的不忍和担忧。
“她——她还好吗？”
看上去真就像一个与妻子感情不合，却又忍不住心软，偷偷挂念她的好人。
“头上破了个大口子，流了不少血，得好好养上一段时间。”二大爷接上他的话茬，态度很温和。
显然他们都相信了裴卫东。
毕竟在这个年代的农村，对媳妇非打即骂是常态，就算他真动手打了应淑，只要娘家不护短，就算不上什么过错，完全没必要装嘛。
裴卫东和那些男人凑头站到一块，说了两句话。
裴东升出去把外头的人都挥散了：“天都这么晚了，都回去睡吧，卫东也回来了，没事了！都回去睡！”
裴卫东好手段，一来就掌握了局面的控制权，他要压缩事情的发酵程度，避免产生更多控制不了的意外。
应淑的呼吸愈发急促，她抬头看向裴卫东。
裴卫东居高临下地跟她对视，带着一股别人意会不到的恶意。
“刘三婶子，三姑奶奶，你们年纪都大了，回去歇着吧，这么多人熬着，事情也解决不了。留下东升哥和二叔公陪我等卫军回来就行。”
刘三婶子和三姑奶奶都倾向于她，他在一条条砍断愿意向她伸出的援手。
她只能眼睁睁地目睹着他的行动，像困在蜘蛛网中心的飞虫一样，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我不走。”三姑奶奶忽然说。
“你娘年纪也不小了，应淑伤重，靠她照顾不来。”
她不容置喙地下了决定：“应淑的命还是我救下来的，我留在这，亲自看着才放心。”
应淑的眼眶一下子热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她发不出声，只能难堪地把头埋进手臂里，无声地嚎啕大哭。
三姑奶奶扶着她，让她坐到床上。外头人都驱散了，几个男人走回草棚。
裴东升磕了磕烟卷，问道：“卫东，事情经过你都清楚了，你想怎么处理？”
裴卫东笑了笑：“东升哥，不管应淑的说辞是什么，我跟你保证，那人肯定不是我。我没打她，也不会去偷她的钱。我是咱们大队的大学生，我相信我有困难的话，大队一定会想方设法帮我解决。我没有那个偷钱的必要，对不对？”
“哎，哎，你说的是。”裴东升虚应着，脸都快绿了。
大队一点不想帮他解决困难！他家在大队的账都没平呢！
要帮他解决困难，必定没法走大队的账，得村里各家各户一块凑。
问题是裴卫东这一支独门独户，几代单传，最近的亲戚也出了三服，他家又因为人口少，负责的劳动少，跟村里一直有摩擦……很难说有多少人愿意给他拿钱。
裴东升赶紧扯开头大的话题，跟他透底：“弟妹说是你，坚决要跟你离婚。你怎么想的？”
裴卫东敛着眉眼，轻声道：“虽然当初我不愿意娶她，但和她结了婚，我还是想踏踏实实地过下去。”
又瞥了应淑一眼：“没了我，她也嫁不着旁的什么好人。”
裴东升也忍不住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应淑——她衣裳散乱，里头的衣裳教人扯开了胸口。虽说裤腰带是还好好的，可谁知道她还清白不清白。
反正卫东没嫌弃她，跟卫东过，比当个二手货没人接手来得强。
当下便点头：“行，我懂你的意思了。那今晚这事儿就这样，我和——”
“你们裴家村！别太欺负人！”
一个人影冲进来，裴卫东撞过去，掀倒他提起拳头狠揍。
裴东升看清来人，心里一惊，暗地骂了句晦气，赶紧把缠打到一块的两个人分开。
“小满啊，别恼你姐夫，你姐夫也不想的事儿……”
应小满像条上岸的鱼，在裴东升的钳制下拼命够着去揍他。他还没裴东升的肩膀高，瘦得一把骨头，裴东升居然都按不住他。
“小满……”应淑怕他受伤，叫了他一声，应小满浑身一僵，甩开裴东升去看应淑的伤。
“姐！”他难受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转头满怀恨意地瞪着裴卫东。
“你们太欺负人了！看不上我姐，尽可以不过！把我姐打成这样算什么！裴大队长，你要是不给我姐主持公道！我就拉着我姐去我们大队好好说说，再不行，就去公社评评理！”
裴东升连忙苦口婆心地解释：“不是你姐夫打的，是有流氓闯进屋偷应淑的钱，我跟你保证，一定会捉到那个流氓，给你个交代！行不行！”
“你是不信我姐说的话？”应小满搂着应淑不住冷笑：“谁不知道我姐在你们村到处借钱，一毛钱都没借着！流氓是怎么知道我姐有钱！还藏在了身上？！”
“这——”裴东升愁得直抓头发。他又不是警察，不想来破这桩悬案。
那偷钱打人的是裴卫东也好，外面的流氓也罢，总之跟裴家脱不了关系。
不然应淑叫救命的时候，裴老太怎么就没声呢？他可是听二叔公说了，在外头叫了好一会儿，裴老太才忙不慌地去开门。
“裴卫东说是去借书，这么晚了，他怎么又回来了？要是他真是去借书，也好说，让他同学来给他做个证！”
裴东升把目光挪向裴卫东。
裴卫东抿紧嘴，冷冷道：“我借人家的书，就已经欠下人情，再让人大半夜走几十里路过来给我做证这莫须有的罪名，我没那个脸！”
“卫东说得也有道理。弟妹，小满，要不你们看这事儿这样。”
“咱们先别管那个人是谁，让应淑受了这么大罪，卫东肯定是要负主要责任的。让他给你好好赔个不是，你们看行不行？”
三姑奶奶听不下去了，她皱着眉，说道：“东升啊，你这大队长当的，怎么能别管打人的人是谁呢？照头打这么狠，这是想杀人！不是能随便糊弄过去的事儿！”
“我看卫军出去找了这么久，也没咂摸出什么动静。要不是卫东，还是尽早报警的好！”
“晚上闯进来偷钱，太吓人了。要是摸到我老太婆屋里，一条老命都得丢！”
裴东升听着三姑奶奶的数落，焦头烂额地说：“姑奶奶说的是，人肯定是得找……村里的事儿，啥时候找过警察……”
裴卫东也适时应声：“警察来了，应淑的名声也就彻底毁了。”
没人接他的话，他跟应淑偷着谈朋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应淑的名声。
“姑奶奶，你饶了我，我当这大队长不容易，要是报警让别的村知道，我就出大洋相了，咋有脸继续当这大队长！”
他这话掏了心窝子，三姑奶奶听着不落忍，唉了一声，没再揪着不放。
解决了三姑奶奶，裴东升拉下脸朝向应小满：“小满，不是我说你，你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能乱管你姐屋里头的事儿！”
“人家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的，你掺和个什么劲儿！知道的清楚你心疼你姐，不知道的都得说你包藏了祸心，看不得你姐好呢！”
“你姐非要离婚，你跟着瞎掺和，过来打你姐夫，你爹知道吗？要是你爹听见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非得揍死你不行！”
应小满气得脸色通红，恨不得一口气长高三十公分，好让他们别再把他当小孩。
裴东升也累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今天这事儿就这样吧，我送你回去。等过两天抓到人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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