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错的，情是真的。
林识一刻都等不了，冲动上前，“外婆，你刚说——”
她的嘴被捂住，李褒在耳边快速低语：“你先别乱想，你外婆现在意识不清醒，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先顺着看看，说不定有更多信息。”
许是劝慰起了作用，林识渐渐恢复了冷静，被李褒拉着悄声退至一旁。
郑春美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你要回家，妈一直，都在。在家里，等着你啊。”
“我...对不起我爸妈，我没脸回家去见他们。”李紫宁泪流满面，悔不当初。
“脸，不当饭。妈，不记仇。不回家，才不孝。”郑春美吃力地劝慰着，面上满是焦急。
“真的吗...”李紫宁抬眸，不确定的语气里隐着起伏的期待。
郑春美捏起衣袖，替她一点点擦拭满脸的泪痕，“是，是真。孩子，回家来。”
李紫宁拼命点头，哽咽应着：“回，我想回家了，自从结婚后，我已经三年没回家了...”
“好。好孩子。”郑春美眉头一松，慌乱的情绪也得到了安抚，竟犯困地打起了哈欠。
她扶着腰缓缓起身，自顾自走去靠坐在椅子上，就那么安静地睡着了。
许是年纪大了，体力不如从前了，又或是大脑退化影响了她的身体机能，她需要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
林识一时也能再找到机会，追问万紫云的事情，只得按捺着七上八下的心，在煎熬中等待机会。
而经过几段深长的饱觉后，郑春美自然忘了这段插曲，混乱的意识像被按下了重启键，回归了原轨。
她时而安静地坐着望窗外，时而起身来回走动，实在无聊得紧了，她也会扯扯林识的衣袖，问：“走，出去玩莫？”
“你想去哪玩莫？”林识故意探问。
郑春美歪头想了想，“南村。”
“南村有什么好玩的莫？”
“吃，锅边糊、春卷、肉丸……”郑春美掰着指头数，答得甚至认真。
林识失笑，如出一辙的回答，记得还真牢，那一定对她很重要吧。
李褒也忍俊不禁，朝郑春美竖起了大拇指，调侃道：“不愧是我的吃货知音，就算要忘了全世界，也决不忘了吃，简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最高境界。”
郑春美听得一知半解，但不妨碍她乐呵着惦记美食，频频提问什么时候吃。
林识下意识转头问李褒：“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李褒一顿，面上掠过不易察觉的犹豫，正要回话，手机又再度响起。
他对着手机迟疑片刻，还是按掉没接。
林识心头好奇，佯装随口一问：“谁啊。”
李褒眸光一顿，笑着搪塞：“没，推销电话。我不是把房车开去维修做保养嘛，那人就非给我推套餐...”
林识没点破，心情却莫名沉了沉，不是因这个电话，他近几日的电话比往常频繁许多，而且他总是下意识回避才接听...
“要不送完小米浆她们母女俩，我们就启程去找南村？”李褒自然地拉回了话题。
林识点点头，这是她原本答应的，李紫宁的娘家清水村离她之前找的福市南村很近，正好顺路。
小米浆恢复得快，不出两天就能出院了，而李紫宁也开了一大袋抗抑郁的药，随身带着，按时服用，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再度失控会伤害到小米浆。
林识的胳膊虽痊愈了，但有李褒在，自然不会劳累到她去开车。
房车重新上路的那一天，天正晴，风也暖。
蔚蓝苍穹迎着碧翠青山，送往他们前去福市清水村。
车里多了一个小婴孩，顿时热闹了不少。
光是围绕着她一人忙活，时间就快如梭。
一人抱着，一人陪玩逗趣，还有一人洗刷泡奶忙碌...
屎尿屁战斗还在继续，间隔一两个小时的吃奶睡觉也在交替进行。
每次被弄得烦躁到想怒吼时，小小的她咿咿呀呀，对你说话朝你笑，怒气又烟消云散了。
肥嘟嘟的小手在空中乱舞时，你递一根手指到她面前，她就会用小小的手掌，紧紧包裹着你。
温暖、柔软又充满希望，好似你就是她的全世界。
林识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沉寂了二十年的想念母亲的心，竟也破墙而出，蠢蠢欲动。
她常常望着天空发呆，她的妈妈会在哪儿，是不是也像李紫宁那样生病了，是不是那些恶言相向、棍棒相加，也非她所愿，只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病了，甚至没人发现她病了...
她只是病了，并不是不爱她的女儿，并不是厌恶而离弃...
林识不断自我劝解着，心底隐隐期待着，重燃一丝希冀。
天色渐暗了，疾驰的车亮起了灯，路边的灯投射了光，就连明月与繁星，也争相显露点点银光。
车子拐了个弯，稳稳停靠在清水村口。
“到了。”李褒出声提醒。
李紫宁一下坐直了身子，脚尖不自觉来回磨地。
“别紧张。”林识宽慰着，善解人意地从她怀里接过了小米浆。
“有...镜子吗？”她下意识扯了扯衣领。
“有。”郑春美率先起身去拿，这也是她平时的玩伴之一，她很喜欢照镜子，无聊时就对着镜子里的人打招呼聊天。
“谢谢。”李紫宁伸手去拿，却见郑春美护宝似的不给，牢牢揣在手里，非要自己端着，才给照。
那模样，像极了护玩具的小朋友。
郑春美端着镜子却很好动，时而朝上，时而偏右，弄得李紫宁哭笑不得，也照得相当艰难。
“阿婆，我这样回家，可以吗？”李紫宁梳理头发，捋着衣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自家孩，再丑，也是宝。”郑春美笑言。
“你在笑我丑，还是夸我宝呢。”李紫宁都会开起玩笑了。
郑春美歪头想了想这颇显复杂的问题，认真地答了句：“都是。”
林识连忙笑着搭腔：“外婆是说，我们都是宝。”
“那我咧，阿婆。”李褒也来凑热闹。
“你是丑。”郑春美捂嘴笑。
林识惊喜大笑，真好，外婆还没丢掉开玩笑的能力呢。
李紫宁也哈哈直笑，面色明朗了许多。
也得亏这么一笑闹，她那近乡情怯的心，得到了几分舒缓。
在笑闹中，李紫宁整理好了仪容，郑春美不忘第一时间收回镜子，藏进了她的百宝收纳箱里。
她在努力往回塞时，不小心挤落了一个深棕色的木匣子。
匣子上了锁，锁孔早已生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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