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人在疑惑为何断电时，郑春美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到捧头尖叫，身旁的阿亮却起身离座，一下不见了踪影。
而罪魁祸首林识和李褒飞快冲出厨房，一人竭力安抚郑春美，一人打开手机电筒，让大家别担心，可能是短路跳闸了。
当李褒四下环顾，想寻找电表箱时，阿亮已经端了两支点亮的蜡烛，从楼梯走下来，放在了餐桌的左右两边。
屋里一下跃动起明亮又温暖的黄光，郑春美的恐慌情绪也平复了不少。
当众人正疑惑阿亮怎么知道楼上哪里有蜡烛时，他又急忙转身从楼梯下的贮藏仓里提出了一个哐当响的大布袋，从里面挑了螺丝刀和尖锥钳，插在后裤兜里。
紧接着，他又快速跑去院子角落里搬来了那张违和的梯子，倚靠在屋檐下的墙壁旁，快速爬上去，打开了上方的电表箱，三下五除二倒腾了一下...
随着一阵齐齐喝彩声，屋子里一瞬又恢复了如初光亮。
郑春美也拍了拍手，似在为重见光明而开心。
阿亮忘我又熟练地忙活完一切后，重回屋里时，全然没留意到其他人诧异又探究的目光，满眼正好看见了她的纯真笑靥，不由也跟着露齿直笑。
“哦哟，阿亮仔哦，你对阿美家里怎么这样子熟悉吼？”叶秋菊问出了所有人心头的困惑。
阿亮被如此一追问，一下敛了笑，瞬间红了脸，赧然地摸着后脖颈，支支吾吾答不出声。
林识一下顿悟，莫非这二十年来常常来打扫屋子、维护电路的人，正是眼前这位老实腼腆的阿亮...
“嘿哟，阿亮你别不好意思吼，你看你对阿美这样子好，要有想法，就要大胆点吼。”绿衣阿婆坚持说完了刚才被打断的话。
可阿亮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在众目睽睽之下，窘迫得不敢抬头。
郑春美不解其意，只是觉得他们齐齐望来的眼神有些奇怪，不禁面露些微惧意，下意识往林识身侧躲了躲。
林识轻抚她的胳膊，正想开口替阿亮解围，就见绿衣阿婆上前轻推了阿亮一把。
阿亮猝不及防地往前，强行止身弯了个腰，又强制立在了原地，像极了顽强挺立的不倒翁。
“你咋还跟木头桩子一样喔哦。”绿衣阿婆怒其不争，又自觉下不来台，便忍不住出声数落。
“以前你就这么闷葫芦一个，结果眼睁睁看着阿美嫁给了那个阿忠吼，你喔就知道闷在家里伤心绝食，这样子有什么用吼，你又没比那阿忠差哪里去...”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叶秋菊一声喝止，双方脸色都变得不是很好看。
屋里一瞬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阿亮身形一僵，不自觉攥紧了双拳，他神色寂寂，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红着脖颈，扭头逃离了现场。
变化来得太突然，屋里老友们正面面相觑时，怔愣许久的郑春美突然开口追问：“阿忠，阿忠是谁？”
林识心头一个咯噔响，滩涂边落海溺水、天台坠楼的噩梦一瞬卷土袭来...
好不容易外婆沉睡醒来后，不再记念起阿忠的名字。
她真的担忧，好不容易平静了一阵子的生活，会不会又很快被“阿忠”这两字给打破...
“阿忠就是你非嫁的那一个吼，害我输了十个光饼。”绿衣阿婆口快回答，似乎还在心痛几十年前打赌输掉的光饼。
“我们的阿亮仔多好吼，对你这样好，都在村里还离得近。要是你当初选了阿亮，说不定现在……”
“阿婆——”林识秀眉轻蹙，终于不顾尊老礼节，忍不住开口想制止。
“阿绿！”叶秋菊已先一步喝声，拿出了大姐大的威严，狠狠拍了桌，“嘴碎归碎，心急归急，我知道你为阿亮阿美好，但你不能当众揭人短啊。”
“的确，心直口快和口无遮拦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一位教师退休的阿公也忍不住开口。
“是，阿亮性子一直温吞内向，虽然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可这样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多少还是有点难堪...”另一人也附和。
绿衣阿婆顿时下不来台，“是是是，就我一个当坏人！也不想想，阿美都这样了，要能有个老伴照应多好。”
她恼怒地拂袖离去，却被郑春美捉住了胳膊。
“阿忠呢，阿忠，哪里？”
“我哪里晓得，你当时就瞒着我们什么都不说，除了听说叫阿忠，我们连他家在哪都不晓得。”
“所以才说你当时中了蛊了，一头脑热就要嫁他，也不知哪里好，迷住你。”
“哪里好？”郑春美歪头想了想，也不知想起什么，咧着嘴笑道：“是他，就都好。”
“好个屁墩嚓！”绿衣阿婆气得直跺脚，“你阿嬷走了，他都没来奔丧。你一个人拉扯孩子那么不容易，他都没来关心问一句。”
“要我说，管他在哪里，这么多年没来寻你，就算不是死了，也要当死了！”
林识听得心头直酸，虽不明真相内里，光听这些片面之词，的确肚里也阵阵冒火。
“阿绿！你干嘛要这样子讲话。”叶秋菊极力制止，也没能止住绿衣阿婆的愤慨之心。
“我哪样子说错，那个阿忠要真活着吼，这么多年死哪里去了？”
“我们阿美干什么挺着个大肚子还常回娘家来，她一个人生养紫云，那么多辛苦困难，我们不都是亲眼看过来的啊！”绿衣阿婆愤愤不平，语气激昂。
林识又是一阵心寒，如果外公还活着，也未免太寡情凉薄，那不寻也罢。
如果外公早已离世，外婆带着遗腹子，独自坚强了那么多年，那等艰难境遇，也未免太让人心疼了，若再寻一回，岂不是又伤一回...
林识堪堪回神时，口无遮拦的绿衣阿婆已被叶秋菊强行拖走了，其他人也纷纷告别离去。
唯有郑春美杵在门前，双目茫然，望着无尽的黑夜，念叨着：“阿忠，在哪？”
阿亮去而复返，悄悄站立在院子外墙边，透着稀松的砖缝，隔着长长的院落，默默静守着，久久不愿离去...
他眼底难掩心疼之意，面上满是挣扎之色，纠结许久之后，他终于下了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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