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如今的交通便捷程度，两家相距路途并不远，不过两小时车程。
可换做以前，便是隔了千重水万重山。
郑春美自听到了“绿皮车”三字后，虽不知绿皮车是何物，但就是坚持要绿皮车。
林识寻了一段有火车的短途，和阿亮一起带郑春美重温火车体验，而李褒开着房车、带上龟大侠率先去下车站点等候。
站台上，人潮拥挤，郑春美害怕地躲闪陌生人，阿亮会伸手挡开人群。
上车时，郑春美的鞋带被踩散了，阿亮会率先蹲下去，仔细系好。
座位上，郑春美呆望着缓缓后退的风景，昏昏欲睡撞向玻璃的那一瞬，时刻关注的阿亮已早一步抬手挡在了玻璃前。
渴时，倒水。饿时，递粮。冷时，披衣。热时，扇风。
他眼底是恋恋缱绻，是痴痴守望，更是了却夙愿的圆满。
而郑春美恍似回归几十年前，嘴角挂着娇羞又甜蜜的笑，面上满是幸福的期许。
他们一路无言，却胜过千万句叮咛。
林识许多次下意识伸出了手，又缓缓落回，默默当一个旁观的隐形人。
阿亮借着模糊的记忆，一路问寻，几经曲折，终于找到了万孝忠的老家所在，就在如今泉市石村的村委会左拐角下坡处。
“我就...送到这。”阿亮站在坡上，挥了挥手，转身离去前，默默地望了一眼郑春美，腼腆笑着道了句：“谢谢你，阿美...姐。”
郑春美歪头想了想，不知他在谢什么，但还是答了句：“不谢？”
阿亮笑着，大步往来路离去。
林识快步追上，“阿亮公，谢谢您这么多年对我外婆的照顾，也多谢您这一路的帮忙和...”
阿亮摆了摆手，赧然直言：“那些...不过是我曾经看到的、想做又不敢做的...”
“是我要谢谢阿美，圆了我的梦。”他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豁然笑意。
他孑然离去时，已然无憾。
林识朝着空无一人的转角，挥了挥手，转身回到坡上。
郑春美已等得有些焦急，一股脑儿往坡下走，直奔万孝忠老家所在的位置。
大门干净整洁，院里晾晒着衣物，是有人家住的。
林识和李褒对视了一眼，还未敲门询问，就见郑春美已率先推门而入，自然地像是回自家般。
一只看门田园犬猛然冲出了屋，朝他们“喔噢喔哦”狂吠。
林识担心郑春美害怕，率先挡在面前，李褒又怕林识受伤，快一步挡到她面前。
可那狗像是认准了郑春美似的，就是想要冲到她面前。
一跑二挡，一狗三人，竟莫名在院里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直到屋里出来一个端着水盆的女人，叱喝了田园犬，又朝他们连问：“你们谁啊？来我家做什么？”
“您好，请问这里——”林识还没说完，身后的郑春美已先一步激动地冲出来。
她指着院角用黄色石头堆叠垒高的锥圆造型，兴奋地挥手高喊：“柚，柚，家，阿忠。”
“唱虾米鬼吼歌，没事赶紧出去，别找地乱疯。”女人满眼嫌弃，似觉得晦气。
林识脸色一沉，上前直问：“这里是阿忠家吗？”
女人面色一愣，眼底略过不自然的闪躲，拔高了音量，“不是不是，赶紧走。”
“哦？是吗，那我找附近邻居再打探打探。”林识也不客气。
“正好，村委会就在后头，他们肯定知道。”李褒见机应和。
“等下，你们刚才说的，谁家？”女人改口问了一遍，似乎在找台阶。
“阿忠，家！”郑春美先一步回答，语气是罕见的笃定。
她摸了摸石头造型，又踮脚去旁边的柚子树上扯了一片绿叶，放在了锥圆石头顶上，指着喊：“柚子，阿忠，柚子！”
她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证明，这里是阿忠的家，是她曾经和阿忠生活过的地方。
又或者，在往昔岁月里，他们曾共同种下了这棵见证爱情的柚子树，亲手挑选着一颗颗形状别致的石头，慢慢垒叠起酷似柚子的石头景致。
“柚，叶子，果子。”郑春美突然笑着走向房门，边走边喊：“阿忠，熟，吃。”
她还未跨过门槛，就被女人伸臂挡在了门口，“这里以前，的确有阿忠他们住过，但他们家很早就没人了，这里现在是我家的。”
郑春美全然不听，硬要往里闯，急急喊着：“阿忠，出啊。”
“阿忠早就没了。没事的话，我还要做饭。”女人脱口而出，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似乎很急着要赶走他们。
郑春美没懂什么叫没了，还在嚷嚷着叫阿忠快出来，问阿忠在哪里。
但林识和李褒却听懂了，他们对视了一眼，心里一沉再沉，那女人的神色，怎么看都透着闪躲的不寻常...
“谁说阿忠家没人了，我们就是！”林识横声一喊，底气十足。
“没错，我们都是！”李褒帮腔助阵，也黑沉着脸追问：“我们寻来，就是要找阿忠，他是怎么没的？到底怎么回事？”
那女人顿时脸色一变，又连忙改口：“这么久了，我哪里知道，大家都这么说，阿忠不见这么多年，人肯定早没了。”
“哪个大家？”林识追问。
“我嫁来时都没见过阿忠，就是一直听别人说起过，很早人就没了，之后他阿母也没多久就走了。”
林识心头紧了紧，依旧毫不客气地刨根问底：“别人是谁？”
倒不是她咄咄逼人，只是一路走来，她愈发明白，你强他就弱。尤其是有些吃软怕硬的人，你越以礼相待，他就越蹬鼻子上脸。
眼看那女人被问得哑口无言，起初的泼辣气势全无，李褒不由朝林识竖起了大拇指。
林识瞥了他一眼，用唇语回了句幼稚，正想乘胜追击时，院子门口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挺拔但满身灰尘的男子。
那女人像看到了救星般，连喊救命，又添油加醋、颠倒黑白地讲述了一遍他们是如何强闯民宅、蓄意搞破坏，还甚至言语威胁想打她。
男子听着一面之词，脸色愈发黑沉。
就在他们以为男子要翻脸轰他们出去时，他掩下一闪而过的精明，露出满脸激动，连忙追问确认：“你们说要找的人是谁？是阿忠万孝忠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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