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但为忧心
两日后，朴州事情的脉络渐渐清晰。逃走的刑部官员和其他虔教漏网之人都已经捉到。金威霆终是在刑部做过，审了几日，便明白这飞金矿之事。虔教很多年前就知道武神盔甲落在这飞金矿中，偷偷联络这边何家村之人在易家眼皮底下，偷采飞金矿卖给范启国军队。
谁料后面易家将矿卖给皇室，可当时闻一教已经和范启国国主狼狈为奸，在飞金矿偷采的黄铜也逐年增加。因而虔教非但要继续在何家村进行这营生，连带泾阳的兵部和刑部都要打通关节，于是才需要雷家这样的商户身份来掩饰。
何牧原来叫何牧宸，原来是何家村鸡鸣狗盗之人，因偷窃被村民逐出了那里，后来就到范启国入了闻一教。在范启国的闻一教原来也叫虔教，是三十年前有了武神转世的元尊这才改了名字。既然和虔教同源，因此何牧被派回了朴州这里。
当年雷尚峰为了寻到和玄武神宫一样的靠山，联络了虔教。他早就想好废了兄长夺得家主之位，因此才有何牧去陈州做案。这陈州玄武神庙的李放也是雷尚峰先行结识。到了何牧被判苦役，虔教的人使力让他回了这何家村主持飞金矿运至范启国一事。
金威霆查的刑部在何家村的这些人里面，有几人知道这最下面一层的塌方就是假的，他们也协助何家村民和虔教之人将黄铜借着雷家渠道运到平州边境。金威霆用了神宫法师，查证这些人有无说实话。因而审讯很快，涉及到此案件之人，刑部和何家村的也有三十来人。
子颜这两日都住在神庙中，白天接受百姓朝拜。那日锦煦帝来信中，说他当多安抚此处百姓，因而子颜在这神庙大殿接受参拜时比以前更加端正不少，过去是有些玩世不恭，如今可是不敢了，知道这稍微出点岔子，又会让朝拜百姓动摇。
十三日午后，子颜正在神庙大殿，就见门口进来数人，簇拥着的那个，子颜一见是陛下，心里激动立即从坐席上站起奔向门口。可走了几步，才发现进来的是宁馨王。
一见子颜失望之色，宁馨王笑他：“我还想子颜你想的是我，又是想多了呀。”
王爷既然到了，就是来和子颜商议这三州之事。宁馨王这几日忙着在这三州叫人铲除虔教势力，自己也从陈州赶了过来。他一见子颜左手腕上的蘅焰也是好奇，问此物怎么没有见过。
子颜明白他的意思。这几日耀锐也缠着自己，硬是要看蘅焰。子颜知道定是端木暇悟知道了自己手伤，变着法儿叫人来探听。可惜这伤还是严重，每日要出血数次，子颜只能关照伺候他的弟子，千万不要让耀锐知道。
子颜先请宁馨王到一边偏殿去休息，和王爷谈话，才知宁馨王叫三州府尹翻了虔教旧案出来，如今虔教势力一看便知。三州府兵也查处了数处虔教聚集之地，他们主要隐匿在陈州和朴州，南边庭州倒是没有多少。
田亭昉到了庭州收了那边神庙蛮是顺利，如今就要和遥宁子所在的大队兵马相会，子颜这边也递了消息过去。遥宁子说，秋清河的人查过那批辎重是没有问题，想是这闻一教还要靠着西威军去和腾文礼作战，也不屑去给这盔甲捣蛋。
泾阳那边传来了陛下旨意，说三州如今由宁馨王全权负责，枢密院又将派两万府兵过来给王爷戍勤。神宫这边于炳也好不容易又派了二十名法师过来，于炳是不放心，这些人叫瞿风烈亲自带着过去，要协助宁馨王在陈州驻守。
锦煦帝对雷尚峰家的事情早有判断，子颜第一次去信时，端木睱悟早就想到鸣皓之事，让鸣皓已经随着大皇子晟毕启程到房州那边，如今不在京城也是正好。端木暇悟给子颜写信，让他把何牧提到泾阳，雷家早已被看住，只等何牧进京便可以“见鬼伞”案抓了这雷尚峰。
枢密院李家事情，子颜自己审过何牧，这虔教和李家倒是无涉，可兵部的人确实也有牵连到飞金矿之事，是雷尚峰牵线搭桥。锦煦帝和子颜说，兵部尚书李距凯是逃不出这个责任，那刑部的白汝全如今也是如此。
为此，锦煦帝和东熙湖商议了一阵，东熙湖的意思是目前不要打草惊蛇，朝廷上只说飞金矿中惊现了武神盔甲，神守去那边收了此神物而已，连带着刑部那些官员出了些事情。朴州神庙一案是虔教所做，加上他们偷袭王府，如今铲除这邪教是正当时候。六部牵扯的话会太多，因而其它的暂时不要小题大做。
锦煦帝和子颜写信，让他这几日协助宁馨王稳住那边，自己和东熙湖坐镇在泾阳，慢慢和宁馨王将那边事情做好，在子颜去平州和腾文礼开战之前，先把祗项西面守好就是。
宁馨王带着金威霆和陈州府尹，和子颜对着一件件要做的事情，子颜说：“王爷想的都是妥当，如今何牧可以叫人押回泾阳去了。这边留的刑部官员涉案也是要押解回去，就是何家村的和虔教等人，需要王爷这边处理。”
金威霆是宁馨王表兄，前几日出了神庙之事，一直战战兢兢在子颜身边做事。端木暄悟一旁看着好笑，他跟金威霆言笑：“我这辈子都没瞧过表兄你服过任何人的，以前上朝时，我见你对着陛下也不是事事恭谨听从，可现在在神守面前怎么如此听话？”
金威霆叹气一声：“你是没看到神守那日在朴州天上大显神威，我可是信了这天上还有神仙。”
“哦，子颜，那日你来王府救我们，我也见到你怎么拿下这些贼人，可我是没有机缘见你放了玄武神兽下凡。不过听说你得了武神的两件宝物，要不给我开开眼。”
子颜见宁馨王的眼神，没法拒绝，只好取下头上簪子放在面前书桌上，又取下了左手上的环臂甲，放在地上。自己默念一下，这二物顿时化成了原样。宁馨王和金威霆一见，秀皇那剑在桌上冉冉生辉，地上那副盔甲更是奇异，这青玉甲片颜色深沉，细看里面光芒闪烁，而且流光溢彩，不知是吞过多少神力。
宁馨王问子颜，这武神器物怎么就到了你手上。
“武神之剑是炙天神君所送，这盔甲和神剑里面都有当年铸造他们的匠师之魂魄。这魂魄是一对姐弟，因为弟弟归了我，这盔甲中的姐姐也就从了我。”
“这倒是稀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东西里面有魂魄的，不过，皇兄说你是天选之人，看来当真是的。出师前寻到这武神旧物，说明这闻一教定是假的。”
“可武神神力是真的，这次叫正好来了这炙天神守，否则我自己玄武神力在下面开启不了，早就出事。”子颜想到了清欢，也告诉王爷武神神力还是可怕。
宁馨王问他：“莫不是你那伤就是武神之力造成的，自己也复原不了。”
子颜这才想起手腕上自己包着帕子，刚才取下环臂甲，这帕子自然是给王爷看到，他也没瞒着宁馨王：“唉，我那日自己没注意，手上就受了伤，这伤口每日还会渗血出来，也不知何时能好。就是陛下那边，王爷千万别说，等过几日见到师父也就没事了。”
宁馨王点头，答应他不会将此事告知皇兄就是。他又问子颜，听说使出这武神神力之人并不是元尊。子颜道：“那人和炙天神宫是有渊源，因而炙天神守已回去询问神君。武神之说很是奇异，现在看来绝没有我们想象中简单。”
“照这么说，炙天神宫这边应该更是清楚闻一教之事，以前也未听说你说过这炙天神守，怎么这次肯过来帮忙？这炙天神守又是何人？”
子颜可不愿陛下知道唐清欢是炙天神守，怕他到时候又要多想，敷衍了宁馨王几句，说起那日神君在朴州现身后，应该和炙天神君一起商议过事情，这才有了炙天神守过来协助他在飞金矿脱身。
子颜和宁馨王、府尹等人谈到了深夜，子颜说自己次日午后就要启程去平州，虽然在朴州耽误了几日，但不用去庭州的话，还是能在二十日赶到平州府内，据说腾文礼大军已经在起州集结，他还带着这范启国的军队。
等府尹们走了后，房中只留了宁馨王和子颜二人，子颜道：“秋将军的大军尚在庭州那边，如今又下了雪，路上难走。他来信和我商议，要我先去平州那边稳定军心，因而明日我便启程。今日见王爷过来这边，我可就放心走了。”
“你知道我是得了陛下讯儿过来，别说那日他们在这神庙行凶，次日又去攻打我府邸，就是闻一教的教尊都敢堂而皇之到了这边，想是他们嚣张到何等程度。你放心，如今陛下和我通消息也是用了你神宫之人，一日之内是能往复，有事陛下会关照我怎么去做。”
“嗯”子颜点头，想是这边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如今大家都知道这武神的武器归了玄武神守，闻一教教徒也该清醒一下。
宁馨王又和子颜说道：“皇兄说你很怕黑暗，可那日你在飞金矿下时也曾到我府中杀敌。我倒不觉着你害怕，皇兄那边你是知道，先是和我说你恐怕受了伤，又怕你在那下面待久了，如今还是做着噩梦。”
“王爷勿忧，那日我急着寻找耀锐，哪里还顾得自己害不害怕，而且没下去一会儿，这炙天神君就派了神守过来，我知道神君都知道自己在哪里，心里还会怕么？王爷把此话告知陛下就是，让他勿虑。”
“是啊，我那日给皇兄信中也说，这人多经历几次，必是能长大。可你也懂，遇上你的事儿，他怎么会随便。也不知他是哪里知道了你手受伤，这几日到处打听此事，我一日收到他信件都有三次，次次催着我到你这边，唉。”
子颜没有答着这话。
到了就寝那时，子颜才打开耀锐拿进来的宝匣。
今日匣中并无书信，只有当时子颜交给范黎的那个装着神血的瓶子。前日端木暇悟的信后面附着的就是子颜先前给他去的那信，纸上斑驳血迹不容子颜否认：“卿何时受伤，如今又是伤得如何，切不要瞒我，当知我心忧”。可两日下来，子颜就是不说。今日陛下传递的信息已是不容他言不。
子颜把神血倒入伤口，果真不出片刻，这伤口自己合上了。子颜又想到那日陛下拿了神血复原自己脸上那道疤痕，他倒着那瓶子，想象是暇悟在倒，心里想复原了这下陛下总能安心罢了。
可是遂愿不了，伤是好了，可在左手腕上还留着一道肉色疤痕，很是难看！
去平州路上，子颜原来想骑着马，到了告别那时，宁馨王拖着他一定要他坐在马车上。子颜不愿，可王爷就是不肯放他走。僵持了一会儿，子颜只得乖乖听话。宁馨王又要看他手上那伤，子颜索性把蘅焰取了下来，王爷看着伤疤，说了句“可惜”，不过好在自己待会儿也算是能和皇兄交待，就催着子颜启程。
宁馨王亲自把蘅焰给子颜戴上，关照他到哪里都要带着武神这两件物事。子颜昨晚和他说过，想把武神之剑和盔甲还给炙天神宫，王爷曾问他，东西还了去，自个儿怎么办。子颜才告知王爷，自己带着玄武神君的“君临”在身边。
两人也说到过这“君临”神奇之处。那剑不似秀皇和蘅焰，是武神知道夭媞族留了这两件神兵利器后，千辛万苦寻到的。君临剑是夭媞族人还在时，玄武大神带了寻到的千年寒冰，到了夭媞族内找到当时工匠所制。这工匠给玄武大神配的这柄君临剑上附上了的魂魄，是当时夭媞族内一个能通天庭之人。子颜原来也不知此魂魄异能所为，如今才是明白。
子颜告知这宁馨王有了君临和玄武幽明甲，也不需要武神之物。但可惜那武神二物如今是认了子颜，他是想甩也甩不掉了。
子颜上了马车，才知刚才王爷为何一定要他坐着马车而去。这车上案几之上王爷早已叫人整理好了范启国来历的史书，以及这雷象王登基前后之事的薄册。这些册子子颜先前都看过一遍，只是这几日事情出了以后，锦煦帝关照他还需从这些事里面寻到真相。为何元尊说自己是武神转世，明明他只不过是范启国先王的庶子。范启国之秘究竟是什么，这些还需要子颜细心思虑。
子颜想到这三个月入世，自己幸得锦煦帝每日教诲。虽说自己还是极有天赋之人，可这朝堂之上的事变化无穷，细枝末节都有可能牵连一切。说说是自己算是帮着陛下做事，但任何事情还好有陛下在。如现在这闻一教、范启国之事，原本就是神君之争。范启国祸事开端早在三十年前，雷象王也早年过半百，此事是他们毕生筹谋，如不是魏灵帝找了腾全当嗣子，这事也就会偷偷摸摸过渡到了他们悄然翻了戍擎国那会儿。
这几日发生在祗项国的变数都是元尊没有想到的，如这武神器物降了玄武神守。子颜自知自己的出现或许是这件阴谋最大的变数，可自己这个变数要是莽撞闯入此事，未必能给锦煦帝拿下这最好结果来。
想着自己便研读起那些史料，要从中看出端倪来。
炙天大神立国时，将戍擎国分封给自己数子。在秋壑的流国国君是他大儿子，后面辗转至今，早已不再是流国的直系后嗣，可范启国不同。范启国是千年过来传承至今，都是一个家族。
这首代范启国君胡羲是流国国君之弟，也是炙天大神儿子，兄弟俩差了百岁，但这首代范启国君不同于炙天大神其他儿子，他还是戍擎国首代宰相，因而当年人称“相王”。
此人史书记载道，在当年四神立国时，就是以其智慧着称，要不是流国国君素有贤明，这炙天大神早有可能让这个相王来承继戍擎国君之首。轮到分封选地时，相王选了当年武神出身之地的范启国，造了相城。
这相王和相城，过了几百年，变成了象王和象城，也是因为后面的戍擎国君曾嘲讽范启国君早无智慧可言，何以匹配当年国中之相美誉。因而“相”字改了“象”字。
子颜读到这里，想到这相王难道当年选封地的时候，故意选了这武神诞生所在。他见史书中记载，武神诞生于象城北边函玉山中，至今这函玉山中的函玉宫仍旧是范启国最重要和机密所在，据说那里是祭拜武神的秘所，那里用的神官都是范启国王室后裔，而且每一代范启国君登基前，必是要至那边。
可此中疑问有二，一是炙天大神不知这相王崇拜武神么？如何容忍？二是这范启国王室在函玉宫进行什么要事来影响他们国君登基。子颜看这范启国来由册子不再有什么新的线索，就换了看如今这个雷象王来由。
正如他以前所知，胡定音是先王的庶子，在他之前，先前的万象王还有好几个儿子，其中也有嫡子。按说怎么也是轮不到这个胡定音的，可是二十几年前，胡定音继位前，原先的嗣子去函玉宫祭拜后，出了事情，据说回象城后就疯了，后面雷象王又曾叫其他儿子过去，结局都是如此。
直到去了胡定音，不但没有出事，反而那边函玉宫的神官说他才应是继承王位之人。到了胡定音做了这雷象王，他几个哥哥也莫名其妙在宫中死去，这才有了弑兄的恶名。
子颜疑惑，这函玉宫定是有问题，但他这个外人都知道有问题，何以当年万象王却不查。函玉宫究竟是什么所在，为何这要继位的王子都要先上那里。
子颜放下这本册子，又换了一本，这祗项朝廷里编撰的有关范启国近年之事的册子不少，有礼部记录的各国事项记载，也有来自于细作报告的。子颜知道这些都是宁馨王王府的博士按照锦煦帝所言，帮他把册子理了出来。
自己换册子时随意抬头一见，这马车中堆放的东西可不只是文卷给重新整理过了。昨日宁馨王过府还带了柳萍一起。柳萍亲自上过他的马车，如今把子颜车中堆着的各种食物、糕点又清理一遍。子颜见费连廷的柿子给装在了桌上盆中，桌上还放着离京时，锦煦帝叫人给自己做的各种果干和素糕。陛下写的信都给柳萍收到了这案几上的金匣子里面，子颜又看着信中写着，关照要他再仔细查查这些文案其中关联。
子颜忽然想到，有一日曾看到这万象王后宫事情之册。果然找到本册子里说，雷象王生过几个儿子，其中有句“七子铭音，幼年送至圣殿中”。
这个胡铭音可不就是元尊么，那圣殿呢，子颜刚才曾看到这函玉宫主殿便叫“忠武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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