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枣市三楼的宴会室,水晶灯折射出暖黄的光晕,将满桌的菜肴映照得色泽诱人。
陈木端坐在主宾位一侧,目光平静地扫过席间众人,心中略微有些诧异。
说实话,他对这次报到的顺利程度,有些出乎意料了。
在来之前,他的预期绝对没有像这般顺利,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应对来自各方压力的准备。
青枣市不同于青云省其他地级市,青枣市因为场面是黄良副省长的大后方,几乎形成了铁桶般的团结,而他作为新任市纪委书记,手握查处地方沉疴积弊的权力,难免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遭遇明里暗里的抵制本是常情。
陈木想过自己应该会不太受到待见,毕竟他是唯一一个不是黄良副省长的人,否则黄良副省长会给青枣市打招呼,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没有。
可从踏入青枣市地界开始,他感受到的却是超乎寻常的热情与尊重。
市委书记田水木亲自迎接支持欢迎会也就算了,就连以往最容易出现暗流涌动的常委碰面会,彼此之间也都聊得很顺畅,似乎没有谁将他当成外人。那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排斥,对,就是排斥,陈木感受不到半点排斥!
“陈书记,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对你的到来表示最诚挚的欢迎。”田水木端起酒杯,脸上带着温和而得体的笑容,语气恳切:“青枣市的党风廉政建设,往后就要多仰仗你了。”
陈木连忙起身,双手举杯,杯沿略低于田水木的杯子,这是他对田水木应有的尊敬,沉声回应:“田书记客气了,这是我分内的工作。往后开展工作,还需要市委班子和全市干部职工的支持。”
陈木本就不是一个喜欢摆架子的人,为人处世向来遵循一个简单的原则,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田水木给足了他面子,他自然也以礼相待。
当然,这种态度无关工作立场,纯粹是多年来形成的处世准则。
宴会厅里的气氛愈发热烈,各市直机关的负责人轮番上前敬酒,言语间满是奉承与试探。
陈木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显得疏远,也没有过分热络,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知道这些人的心思,无非是想借着欢迎会的机会,摸清这位新任纪委书记的脾气秉性,为日后的相处铺路。
田水木坐在主位上,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原本还担心陈木是个刚愎自用的性子,如今看来,对方不仅有纪委干部的刚正,还有为人处世的圆融,这样的人,倒确实值得好好拉拢。
想到这里,他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各位同志,我在这里强调一句,陈书记是省委派来加强我市纪检监察工作的重要力量,往后,全市所有干部职工,都必须无条件配合市纪委的相关工作,谁敢推诿扯皮、阳奉阴违,我田水木第一个不答应,如有人顶风作案,绝不姑息!”
这番话无异于公开给陈木站台,让席间的气氛瞬间一凝。
原本还心存侥幸的一些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几分,看向陈木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畏。
陈木心中微动,田水木这番表态,既是对他的支持,或许也是一种暗示,青枣市的问题,可能比他所掌握的情报了解到的还要复杂。
欢迎会在融洽的氛围中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桌上的菜肴渐渐冷却,酒杯碰撞的声音也稀疏了许多。
按照流程,接下来该是各部门负责人单独与陈木交流的环节,算是例行的“认门”。
陈木正准备起身,却注意到宴会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此刻的平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门口,只见市委组织部长查明脸色煞白,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脚步踉跄地朝着主位方向跑来。
他平日里向来沉稳干练,此刻却失了分寸,让在场众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
田水木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掠过一丝不悦。
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如此慌慌张张,实在有失体面。
但田水木书记还是压下了心头的不满,尽量放缓语气问道:“查部长,出什么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查明跑到田水木身边,先是朝着陈木歉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俯身,压低了声音急促地说道:“田书记,新……新市长可能已经到青枣市了!”
“什么?”田水木手中的酒杯猛地一顿,酒液溅出几滴,落在洁白的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这一刻,田水木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怎么会这么突然?我没有接到任何通知啊!”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坐在旁边的陈木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陈木心中也是一惊,按照正常流程,新任市长报到,省委组织部至少会提前一两天通知地方党委,做好迎接准备。
可现在毫无征兆,人就已经到了,这实在不合常理。
但陈木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异样,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田水木的反应。
田水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赵通天不同于陈木,作为政府一把手,其到来本就该有相应的礼节。
即便没有提前接到通知,于情于理,他这个市委书记都必须亲自去迎接,否则就是工作怠慢,传出去会被人说青枣市不懂规矩。
“他现在在哪里?”田水木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不过他并没有责怪查明部长。
“可能快到了!”查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抬起手指了指天花板,压低了声音补充道:“我也是刚刚接到了来自上面的一通电话,才知道消息。”
田水木书记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这个“上面”,显然不是指省委组织部!
同时,内心也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本就没有接到省委组织部的通知,说明赵通天的报到并没有经过常规的组织程序。而能让查明这个市组织部长在人快到的时候才接到通知,并且用“上面”来指代的,除了中组部,再无其他可能。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赵通天的报到,是由中组部的人亲自带队下来的!
田水木下意识地看向陈木,心中五味杂陈。
当初陈木报到时,是省委组织部长柳青亲自陪同,这已经算是超规格待遇,让他不得不重新评估陈木的背景和能量。
可如今,赵通天竟然能让中组部的人亲自护送报到,这层级上的差距,一下子就拉开了。
不管带队的中组部领导是什么级别,单是这份待遇,就足以说明赵通天在上面的分量。
田水木感到一阵压力,未来青枣市的权力格局,恐怕要因此发生巨大的变化。
宴会厅里的其他人虽然听不到两人的具体对话,但从田水木骤然变化的脸色和查明慌张的神情中,也隐约察觉到了事情不简单。
原本还想上前和陈木套近乎的人,纷纷停下了脚步,相互交换着眼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莫名的紧张气息。
“还要多久到?”田水木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必须尽快做出安排。
“应该五分钟之内就能到市委大院!”查明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我接到电话的时候,他们的车已经快到门口了,估计是直接从高速下来就直奔这里了。”
田水木沉吟片刻,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这次,他必须亲自去门口迎接,这不仅是礼节问题,更是态度问题。
但这时候,他转头看了看陈木,又有些犹豫。
这场欢迎会本是为陈木准备的,他作为主人,中途突然离场,未免有些不尊重人。
“陈书记,失陪一下。”田水木看向陈木,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情况特殊,我得去门口迎接一下。”
陈木脸上露出理解的笑容,轻轻摆了摆手:“田书记不必客气,该忙你就去忙。反正欢迎会也差不多结束了,不碍事的。”
对于他来说,欢迎会的核心环节,无非就是田水木的表态、常委们的碰面、各部门负责人的亮相,现在都已经完成。
至于接下来的私下交流,虽然有助于日后开展工作,但他并不十分看重。
来之前,他已经拿到了青枣市部分干部的问题线索,心中早有规划。
青枣市的沉疴,迟早要清理,这些表面上的人情往来,意义不大。
田水木书记见陈木如此善解人意,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正要转身离开,查明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
查明慌忙掏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接通,宴会厅的大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
四个身着深色行政夹克的人走了进来,步伐稳健,气场强大。
他们的突然出现,瞬间吸引了宴会厅里所有人的目光,原本就有些紧张的气氛,此刻更是凝固到了极点。
田水木书记感到了压力,他知道这四个人就有其中一个是赵通天了,可以让中组部的领导带下来报到,这就是空降干部的权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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