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没让我等啊！」姜贞笑得很勉强，不知道请他吃馄饨能不能缓解一下现在这个阴郁的气氛。
「你倒是吃得开心。」顾翦之口气泛酸，满是委屈。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能说出这种受气小媳妇才会说的话来。
他心里不痛快，但是仔细想想，姜贞也没什么错处，是他自己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下值就该在大理寺乖乖等着他。
姜贞听得出他这话里有不少怨气，却不知道只是没等他而已，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怨气——难道是在宫里受皇帝的气了？
她不知道顾翦之刚才因为她不见了，心里有多急。
以她做了五年大丫鬟的经验，哄贵人开心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此时此刻，她只要狗腿地提议去吃喝玩乐，保证顾大人能从怨气里走出来。
「大人，对面有个茶舍，里面的小菜和小曲儿都不错，今日我请客！」姜贞说得很豪气。
她能顺利入职大理寺，顾翦之是功不可没的贵人。花点钱请贵人好好吃一顿感谢感谢，也是为人处事的不二法则。
见顾翦之并不反对，姜贞就当他是默认了，「大人，我们走吧！」她极尽狗腿地帮顾翦之牵马，恭敬地请他往街对面的「平官茶舍」走。
「小香姑娘！您总算来了！」
一到茶舍门口，眼尖的平大娘就看见姜贞，热情洋溢地走出来迎接她。
姜贞被平大娘的笑容感染，也笑着回应：「平大娘，好久不见！」
小二上前将她手中的马牵接过，牵到店旁边专门用来停马的空地上拴好。
「上次您出手相救，我们一直想感谢您，都等了一年多了，您这才来！」平大娘挽着姜贞的手，搂着她进店。
小二也在后面热情地招呼顾翦之，请他往里走。
平官茶舍有两层，中间是个唱戏的台子，周围都是小隔间，没有包间，雅坐在二楼。
平大娘引着他们到二楼，正位的雅座坐下，这里是整个平官茶舍观看戏台最好的位置。
「我们家公子一直想着您，我这就去后院叫他，再给您和这位客官叫桌时令小菜上来。」平大娘热情地招呼，离开雅座去叫老板。
姜贞转头向顾翦之解释道：「这个茶舍的幕后老板是我朋友。」
刚才进店开始，顾翦之心里就不太舒服。
这家店他虽然没来过，但是他调查过这家店，知道老板的底细。
倒不是他对这个老板有多感兴趣，只是他作为稽查百官的御史大夫，除了调查大小官员，官员们爱逛的店，他心里也得门儿清。
他记得，这家店是一个叫平四郎的伶人赎身后带领家仆开的。
平四郎以前待的戏班子叫报春园，不止是京城，在整个盛国都很有名气。
名气最鼎盛的时候，班主还领着名伶到宫里，给皇帝和太后献过曲。
这些唱曲儿的，比起象姑馆的小倌倌也差不了多少。
说好听点是伶人，说难听点就是兔儿哥，这些唱戏的班子，没有个依仗怎么可能在鱼龙混杂的京城混下去？
据说七八年前平四郎是报春园的台柱子，被皇商赵成雪重金买走，面儿上说是为喜欢听曲的老母亲买的，实际上是买去干什么的鬼知道。
在赵家待了三年，平四郎为自己赎了身，用余钱在正阳大街上买了这个铺子，卖些茶水和拿手小菜，偶尔也会登台献上一曲。
「你和平四郎很熟吗？」顾翦之脸色不佳地问道。
「大人，您知道平四郎！」姜贞以为顾翦之只会沉迷公事，绝不知道平四郎这号人物。
顾翦之这样的大官，估计连戏台在哪里都不会关心，怎么会知道平郎的呢？
「知道。你和他很熟？」顾翦之不想被她岔开话题，再次问道。
姜贞想了想，平淡答道：「也不算太熟，总共就见过两面。」
两次面？顾翦之想起自己被姜贞迷住，也只需要一面而已。
「那刚才平大娘说他一直在等你？」顾翦之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语气越发像在醋缸里泡过一样。
小二这时送来五碟小菜，还有瓜子和茶水。
姜贞给顾翦之沏了杯茶，耐心解释：「可能是以前我救过他，所以他一直想报答吧。」
顾翦之还想问，只见楼梯口一道清瘦的身影向他们这桌走来。
「小香姑娘，平某终于等到您了！」
平四郎穿着一身月白飘逸的丝麻长袍，墨黑的长发扎在脑后，一身清雅闲静。
这人瓜子脸、桃花眼，雌雄难辨，美得不像真人。
顾翦之冷眼看着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男人，十分自然地坐在姜贞旁边，心里不舒服到了极点。
「平公子，好久不见！」姜贞大方回应，像见到老朋友一样。
平四郎十分自然地拿起茶壶，用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给姜贞斟茶。
「去年你救我，我还没有好好谢你。今儿这顿我请了！」平四郎笑眼勾人。
顾翦之面上依然冷冷的，一言不发，心里却窝着火，可是旁边的二人，好像并未发觉。
「可别！我可不是来占你便宜的！今日我请客。」姜贞婉拒道，「做你们店最拿手的几个菜上来就行。」
平四郎混迹江湖这么久，仅从姜贞这几句话，和她今日带来的这位脸色不善的男客，大概就能猜出她已经易主了——不知是不是小香姑娘被张大小姐为难。
平四郎很想问姜贞她这一年来的经历，也想问她以后还会不会来茶馆；但是今日有其他客人在，他并不方便询问私事。
他和善地与顾翦之打了个招呼：「这位客人想必是小香姑娘的朋友。」
顾翦之冷冷地点了一下头，他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形于色，面对不喜欢的人，也可以维持基本的体面。
姜贞连忙解释：「这位是我的上峰，顾大人。」
平四郎立即向顾翦之问好：「顾大人。」
他很吃惊——才一年不见，小香姑娘就进官府任职了？
他忍不住问一句：「小香姑娘在哪里高就呢？」
姜贞悄悄地对着他耳边轻声答道：「大理寺。」
她没注意到，顾翦之快要气冒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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