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下了一场大雪，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像是无数轻盈的银翼蝶，在天地间翩然起舞。奚昀静静地站在庭院之中，任由那碎雪染上眉梢，他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他来到这里度过的每一个新年，天空总会飘起雪花，像是特意为他编织起的一场洁白的梦境。
天地间一片白茫，唯那深红的宫墙，在这茫茫雪色中，仿若遗世独立的绝色佳人，静静地瞰望着天子脚下安宁的街巷。
“相公！”
他正坐在廊下看着落雪发呆，云雾笑眯眯地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微微俯身用自己温热的脸蛋在奚昀被寒风久吹冻得通红的耳朵上轻轻蹭了一下，随后，他快速地将一个小东西塞到了奚昀的嘴巴里。
奚昀有些惊愕地被封住口，下意识地探舌舔了一下，甜丝丝的味道瞬间在舌尖绽放，顺着喉咙缓缓流淌，暖了全身。他伸手拿着露在外面那根木签子，将云雾塞入自己口中的小吃食拿了出来。
削好切好的块状梨肉外边，裹了一层晶莹剔透的糖衣，在雪光的映照下，散发着诱人舔舐的光泽。
奚昀笑了笑，一口将这块被糖浆包裹的梨肉咬了下来，“咔嚓”声，薄薄的糖衣在齿间稀碎开，化为了甜蜜与梨肉的清甜交融在一起，很好吃。
“甜吗？”云雾伸出手指轻轻拭去了奚昀唇瓣上沾染的一点点小糖渣。
“真甜，特意做给相公吃的？” 奚昀嘴角挂着一抹宠溺的笑，故意逗他。他的声音在这冰天雪地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温柔，周围的寒冷都化了几分。
“呸，真自恋。”云雾掐了他一把，故作嫌弃道：“大哥和嫂嫂不让糕糕吃太多甜食，这才落到你头上了。”
“哦，那就都是我的了。”
奚昀蛮不讲理的转去了忙碌的厨房，云雾怕他进去忙没帮上还碍手碍脚的遭人嫌弃，赶紧也追了上去端着那一小盘做好的糖墩儿塞给他，道：“不闹你了，你去和糕糕玩儿去吧。”
奚昀不禁失笑：“我就没什么用处吗？”
此言一出，厨房里忙活的人都纷纷探头看了过来。奚府人少，主子们又都随和，没什么规矩，亲自下厨做饭这种事情，在奚府更是常见。
家里三个厨艺一绝的高手轮番上阵做年夜饭，奚曜在灶台里帮忙烧火，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庞，满脸笑意。
江海在一旁劈柴烧水，斧头落下，柴木应声而断，溅起的木屑在空中飞舞，他直起身子有些不解地抓了抓头，不是很懂主君干啥非要来干这些杂活，他有的是力气，一人足矣。
小意和江河在院子里贴春联，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大红的春联稳稳地贴在门上，为这清冷的冬日增添了几分喜庆的色彩。
“主君写的春联可真好看，小意哥，你看得懂这上边写得啥吗？”
“看不懂，但肯定是好联。”
全府上下最闲的，似乎真的就是奚昀和他的小侄子。
可是，真的没有需要他的地方。云雾看着他一身干干净净的衣裳，心想，若是弄脏了，小意他们大冬天的还要多洗一件衣服，实在麻烦。于是，他加快脚步，半推半就地把人赶出去，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宠溺：“去玩儿吧，买了许多烟花爆竹不是，你在这里帮不上忙的。”
奚昀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带着小侄子去玩耍了。
京都的习俗是在吃年夜饭前放爆竹。差不多到了那个特定的时刻，颐和街、群英坊瞬间热闹起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成一片。
奚昀像往常一样用竹竿把鞭炮挑起来，他微微眯起眼睛，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火折子，轻轻靠近鞭炮的引线。“呲啦” 一声，火星瞬间点燃了引线，奚昀迅速将竹竿高举在空中，一长串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响，火星四溅，不一会儿就炸成了满地红色的碎纸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味道，那是新年独有的气息。
奚昀笑眯眯地把杆子收起来，一转头，看见糕糕正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他，不哭也不闹。奚昀惊奇地挑起眉毛，眼中满是惊喜，双手稳稳地举起糕糕，“哟” 了一声：“好小子，你不怕呀？”
等备好年夜饭，一家人坐下来，奚昀抱着孩子看着这一桌算得上是“巧夺天工”的菜式，讪讪地笑了笑，自己没添乱是对的，就他的那两手烧菜功夫，和夫郎、嫂嫂还有惠儿比起来顶多算勉强能入口。
惠儿笑着擦了擦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打算去叫小意他们到平常待着休息聊天的耳室去一起吃饭。结果刚转身，就被云雾叫住了。
“惠儿，快去叫他们也过来坐下一起吃吧。” 云雾的声音温柔而亲切。
惠儿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摆了摆手，有些局促地说：“夫郎，这不合规矩……”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犹豫和不安，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奴仆和主人同桌吃饭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无妨，趁着现在府里人手少，我们还能一起坐下来吃顿饭，日后可就没机会了。” 云雾笑着朝她眨了眨眼。
惠儿的眼睛瞬间湿润了，她抬起头，转而看向饭桌上的其他人，见他们也都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善意与接纳。她吸了一下鼻子，努力忍住眼中的泪水，赶紧跑去叫人了。
小意他们四个人小跑到了饭桌前。他们站在桌边，还有些拘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们本是流民，是被买来的奴仆，能碰上这么心善的主家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现在夫郎还让他们上桌一起吃年夜饭，待他们一点都不像奴仆，这让他们既感动又有些逾矩，不知所措。
奚昀看着他们，他从怀里掏出几个大红包，给他们各发了一个，笑着说：“你们都无所牵挂，就对自己好点吧。若是将来想娶亲嫁人，想出府，尽管来找我和夫郎。”
惠儿年纪轻，听到这话，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赶紧抹了两下眼睛，没吭声，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小意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其他几人想说些什么，但一对上主家几人温柔的目光，便抿着嘴唇，千言万语都在这视线交汇中传递着。他们心中满是感激，将这份恩情铭记在心。
大家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屋外，雪花依旧纷纷扬扬地飘落，为这个温馨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浪漫的气息。屋内，烛火通明，一家人共享着这顿丰盛的年夜饭，共同迎接新年的到来。这一刻，没有主仆之分，只有浓浓的亲情和温暖。
奚昀心心念念他买的那些烟花，夜色完全压了下来，连老天爷也格外赏面儿，纷纷扬扬的雪也停了。
“快来看烟花！” 奚昀的声音中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他迫不及待地拉着云雾来到院子中央，两个人蹲在那儿，对着新买的烟花筒研究起来。
“这玩意儿怎么放啊？” 奚昀上下翻找导火线，和云雾去拿几块砖头过来一起把筒子稳稳地固定住。
安置好烟花筒后奚昀小心翼翼地点燃导火线，火星 “滋滋” 地闪烁起来，他赶紧拉着夫郎的手往回跑。
众人听到喊声，纷纷从屋子里走出来，聚在廊下，好奇地张望着。不一会儿，导火线燃到了尽头， “嗖” 的一声，亮黄色的烟花自筒口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像一束精心包装的漂亮手捧花，在漆黑的庭院中肆意绽放。
奚昀“咦”了一声：“我还以为是放到天上的呢。”
“这个也好看啊。天上的烟花看多了，这种样子的烟花还是第一次见呢。”
“京都果然是大城市，非同凡响。”奚昀感慨道。
他买了很多各种各样的小烟花，有一种烟花像车轱辘一样，点燃后就在地上快速地转着，甩出一道道绚丽的火星子，看得人眼花缭乱，还有一种拿在手里像个小灯笼一样，轻轻一晃，就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他兴奋地拿着它塞到糕糕手里然后抱着他摇晃，逗得小孩子喜欢得不行，使劲抓着不松手。
他带着云雾在院子里玩了个过瘾，众人也看了个过瘾，笑声在院子里回荡着。
“最后一个。”
奚昀踢了踢那个比较大的方筒盒子，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点燃后他笑着跑回来道：“我要做今晚京都第一个放烟花的人！”
话音刚落，一道亮黄色的星光自他背后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昏暗的天空，“砰” 的一声巨响，一朵硕大的烟花在夜空中轰然绽放，像是一朵盛开的巨型花朵，花瓣向四周肆意舒展。
弥留之际，还留下星星点点的光芒，仿若夜空中闪烁的繁星。一朵结束，另一朵紧接着窜上去炸开，每个烟花都形态各异，色彩斑斓，照亮了半边天空。
璀璨的烟花照耀在云雾明亮的眼眸中，他嘴角含着笑意，转头看向高兴的奚昀。
奚昀似有所感也瞬间转过头来看向耳朵和鼻尖都冻得有些发红还愿意陪着自己在院子里疯的夫郎。
他伸手抚了抚云雾的额发，笑着唤他：“雾雾。”
“嗯。”云雾轻轻应了一声。
奚昀盯着他看，舔了舔嘴唇，半天没说出一句。
京都其他地方也陆陆续续开始放烟花，等云雾转头继续去看时，奚昀突然凑到他耳边飞快说了一句。
“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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