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楼下的干部们依旧步履匆匆。
没有人知道这扇百叶窗后正在进行着一场决定许多人命运的权力交割。
阳光已经明亮了许多,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斜影。
蒋珂文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像一张快要风干裂开的面具。
他干咳了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和内心的激烈冲突。
他把名单拿在手中,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纸张边缘,显得有些无措。
“江常委,”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迟疑和一丝近乎恳求的意味,“这事……你看,是不是还需要再斟酌斟酌?”
“毕竟琉璃镇班子是大事,关乎全镇发展的大局。”
“时间嘛……距离下次常委会还有几天呢。”
“倒也……倒也还够。”他试图拖延时间,寻找转圜余地,或者希望能搬出什么人来改变局面。
比如向张超森汇报江昭阳太过“专断”?
或者联合其他常委施压?
可一想到魏书记昨天会议上对江昭阳的倚重和信任。
还有江昭阳背后可能存在的省里关系,蒋珂文的心就沉了下去。
江昭阳微微后靠,身体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他端起那杯已经不那么烫的龙井,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浮叶,呷了一小口。
茶汤清冽回甘,确实不错。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丝毫没有因为蒋珂文的反应而表现出任何急躁或不满。
他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蒋珂文,仿佛在欣赏一出有趣的表演,又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当然,蒋部长说得对。”江昭阳的声音依旧平淡,如同春日的溪水,清冽而不起波澜,“我刚刚说了,这只是初步方案。”
“干部工作,讲究的就是充分酝酿,广泛听取意见,尤其是你组织部的专业意见,非常重要。”
他特意强调了“初步”和“酝酿”这两个词。
“按照魏书记的要求,我们先内部沟通,统一思想,拿出一个比较成型的意见,也是为了更好地服务工作大局,提高效率。”
“时间紧迫是客观事实。”
“但我们组织部同志们经验丰富,我相信几天时间拿出更完善的考察材料和推荐意见,应该不是难事。”
江昭阳顿了顿,目光变得略加深邃,“特别是最后那个副镇长的人选。”
“还需要蒋部长你这边多费心,严格按照干部选拔条例,优中选优,也兼顾一下专业结构和镇里实际的缺口。”
“比如……”江昭阳状似无意地补充道,“分管农业农村这块的,镇上现在还缺专业力量。”
这话,看似在征求蒋珂文意见,实则是进一步明确了那个唯一名额的定位,堵死了蒋珂文安插纯关系户的可能——人,还得是“专业”、“有需要”的。
蒋珂文只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精心准备的“拖延大法”和“讨价还价”的空间,在江昭阳这不紧不慢、看似尊重实则步步紧逼的话语中被压缩得荡然无存。
“统一思想”?
“完善考察”?
这些话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蒋珂文听来,无异于“少废话,抓紧时间按我的框架办”。
江昭阳甚至还贴心地给最后那个人选限定了“专业范围”,彻底剥夺了他自由发挥的空间!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被冒犯的愤怒几乎要冲破蒋珂文的理智。
他想拍桌子,想质问江昭阳凭什么这么独断,想告诉他组织部不是他江昭阳的后勤处!
但多年的官场生存本能死死压制住了这股冲动。
理智告诉他,此刻爆发只会输得更惨。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脸上的肌肉终于挤出了一个极其勉强、言不由衷的、几乎称得上是扭曲的笑容:“是,是!江常委说得对!”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硬挤出来,“干部工作就是讲究程序,讲究效率,更要服务于大局!”
“特别是当前琉璃镇的发展机遇期,班子配强配齐是第一位的!”
“我们组织部一定……一定按照这个要求,深入考察,认真……酝酿。”
他重复着“酝酿”这个词,只觉得无比讽刺。
“蒋部长有这种大局意识,我就放心了。”
江昭阳点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带着些许职业性亲和的笑意,“那今天就先这样?”
“提拔人选的具体材料和后续考察,还要辛苦组织部同志们了。”
“方案成熟后,我们再一起向魏书记汇报。”他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蒋珂文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弹了起来,脸上笑容更盛,却显得无比空洞。
他伸出手,“江常委考虑得周全,我深受启发,受益良多啊!”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江昭阳的手温暖有力而稳定。
蒋珂文的手却显得有些潮湿微凉。
“茶不错,谢谢蒋部长款待。”江昭阳再次瞥了一眼桌上的茶杯,随后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地带上。
办公室里瞬间只剩下蒋珂文一个人。
笑容瞬间从他脸上崩塌殆尽,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颓然跌坐回沙发里,眼神死死地盯着茶几上那份蓝色文件夹,像是盯着一个巨大的羞辱。
厚重木门合拢的轻微声响,如同一把锋利的铡刀,切断了蒋珂文勉力维持的表面平静。
“砰!”他终于忍不住,拳头狠狠砸在厚厚的沙发扶手上,沉闷的响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那份写着江昭阳方案的名单,此刻显得如此刺目。
办公室里瞬间陷入死寂,刚才笑语寒暄的余温迅速被冰冷而僵硬的空气取代。
蒋珂文依旧保持着僵立的姿势,面向空无一人的门口方向。
他脸上那副精心堆砌、用以应对江昭阳的“笑容面具”如同风化剥蚀的石灰墙皮,片片剥落。
露出底下狰狞扭曲的愤怒和不甘。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马拉松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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