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工作室的挂牌仪式定在霜降那天,老院长亲手揭开红绸布时,周明的手一直在抖。工作室的门牌是块老木头,上面刻着“拾光”两个字,是我爸用他编竹筐剩下的竹子雕的,笔画里还带着竹节的纹路。
“拾光,拾起时光里的光。”老院长摸着门牌,眼里闪着光,“好名字,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强。”
周明抱着福利院孩子们送的向日葵,站在工作室门口鞠躬,腰弯得像座桥:“谢谢大家……我会好好教孩子们拍照,让他们知道,自己眼里的世界有多好看。”
工作室里摆着三排旧书桌,是学校淘汰下来的,被我们刷上了天蓝色的漆。墙上挂满了照片:有福利院孩子举着银杏叶的笑,有平安村老槐树的影子,有枫叶林下我们仨的合影,最显眼的位置挂着李梅的信,用玻璃框装着,旁边贴满了孩子们画的梅花。
林薇的爸爸送来台二手暗房设备,笑着说:“这是我年轻时追你阿姨用的,当年给她洗了三百张照片,终于把人追到手了。”他拍着周明的肩膀,“小子,好好用,洗出来的照片能藏住心意。”
牛雅溪带来个针线筐,里面是她攒的碎布头:“孩子们拍了照片,我给他们做相册,布面的,摔不坏。”她拿起块红布头比划,“这个做封面,绣上‘拾光’,肯定好看。”
揭牌仪式结束后,周明拉着我们去福利院。孩子们排着队在门口等,手里举着自己画的画,有画枫叶的,有画相机的,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画了四个小人手拉手,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我们”。
“周明哥哥!”孩子们涌上来,抱住他的腿,像群小麻雀。周明蹲下来,挨个摸他们的头,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
我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三叔。他在砖窑受伤后,总说自己成了废人,整天唉声叹气。上周我给他寄了台旧相机,是林薇淘汰下来的,附了张字条:“拍砖窑的夕阳吧,比省城的好看。”不知道他现在拍了没有。
正愣神,牛雅溪拽了拽我的袖子:“你看那个小姑娘。”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举着蜡笔,往我的裤腿上画,画的是朵歪歪扭扭的梅花,和李梅信里的那朵很像。
“她叫丫丫,”周明走过来,声音很轻,“爸妈走得早,刚来时不爱说话,整天抱着块捡来的破镜片看太阳。”
丫丫把蜡笔塞给我,指着远处的梧桐树:“哥哥画,画叶子。”她的声音细细的,像刚破壳的雏鸟。
我接过蜡笔,在她的画纸上画了片梧桐叶,叶梗处画了只小蚂蚁。丫丫咯咯地笑,露出两颗缺了的门牙:“蚂蚁搬叶子,回家给妈妈。”
牛雅溪突然红了眼眶,悄悄对我说:“咱们给福利院捐台洗衣机吧,我看阿姨们手洗那么多衣服,冬天肯定冻得慌。”
“好。”我点头,心里盘算着这个月的助学金能省多少。
离开福利院时,丫丫追出来,往我兜里塞了颗糖,是橘子味的,和牛雅溪第一次给我的那种一模一样。“哥哥,糖甜。”她说着,举着我画的梧桐叶跑回去,辫子在风里甩成小旗子。
周明站在门口望着,忽然说:“其实我以前也像丫丫,总觉得自己是片没人要的叶子。直到遇见你们,才知道,再小的叶子,也能被风温柔地托着。”
林薇拍他后背:“少煽情,赶紧回去备课!下周就要教孩子们拍夕阳了,别到时候露怯。”
回去的公交上,牛雅溪靠在我肩上,翻看手机里的照片。丫丫画的四小人手拉手那张,被她设成了屏保。“你说,丫丫长大会不会也学画画?”她轻声问。
“说不定会当摄影师,比周明还厉害。”我帮她把滑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到时候让她给咱们拍婚纱照,就拍在平安村的老槐树下。”
她的脸“腾”地红了,往我怀里钻了钻,声音闷在我胸口:“谁要跟你拍婚纱照……不过,老槐树底下确实好看,春天开槐花的时候,像落了雪。”
公交到站时,夕阳正把教学楼染成金红色。我们往宿舍走,看见布告栏前围了群人,挤进去一看,是“拾光”工作室的招募启事,周明的字迹龙飞凤舞:“如果你愿意用镜头收藏温暖,用画笔记录时光,来这里,我们一起让光有形状。”
启事下面已经贴满了报名表,有学美术的,有会写诗的,还有个穿汉服的女生,写着“我会做书签,用干花和落叶”。林薇挤到最前面,在报名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后面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走,去买洗衣机!”她拽着我们往校门口跑,“我爸刚给我打了生活费,加上你们的助学金,肯定够!”
家电城的洗衣机琳琅满目,牛雅溪却指着台最便宜的双缸洗衣机:“就这个吧,皮实,坏了好修。”她拉着售货员问东问西,像在给自己家买东西:“费电吗?脱水的时候声音大不大?能洗多少件衣服?”
付完钱,售货员说可以送货上门,林薇却摆摆手:“我们自己推回去!就当锻炼身体了!”
三个半大的孩子,推着台洗衣机在秋夜里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忽长忽短。牛雅溪在前面拉,林薇在旁边扶,我在后面推,洗衣机“咕噜咕噜”响,像在唱不成调的歌。路过小吃摊时,老板笑着递来三串烤红薯:“看你们累的,暖暖手。”
烤红薯的甜香混着洗衣液的清香,在风里飘得很远。我看着前面两个女生的背影,牛雅溪的马尾辫甩来甩去,林薇的笑声像银铃,忽然觉得,这台洗衣机比任何豪车都珍贵——它装着的,是我们能给这个世界的,最实在的温柔。
快到福利院时,远远看见周明站在门口等,身边跟着几个孩子,手里举着荧光棒,像举着星星。“我们来帮忙啦!”丫丫的声音最响,小短腿跑得飞快,差点绊倒在台阶上。
孩子们围着洗衣机转圈,叽叽喳喳地问:“这是会转的魔法盒吗?”“能把脏衣服变干净?”“以后阿姨就不用冻手了?”
周明蹲下来,指着洗衣机说:“这不是魔法盒,是哥哥姐姐们给你们的礼物,像你们收到的糖果一样,是甜的。”
那天晚上,我们在福利院的院子里支起桌子,给孩子们分烤红薯。丫丫坐在我腿上,小口小口地啃,红薯汁沾了满脸。我给她擦嘴时,她突然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脸上亲了口,软乎乎的,带着红薯的甜。
“谢谢哥哥。”她说。
牛雅溪举着手机拍照,闪光灯亮的瞬间,我看见她眼里的泪光。林薇和周明在给孩子们讲摄影课的计划,孩子们的笑声像撒了把珍珠,滚得满地都是。
离开福利院时,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周明送我们到门口,手里攥着张纸条:“这是丫丫写的,她说要谢谢你。”
纸条上是用拼音写的:“xie xie ge ge de hong shu,hen tian。”(谢谢哥哥的红薯,很甜。)
我把纸条小心翼翼地夹进笔记本,和李梅的信、枫叶标本放在一起。牛雅溪看着我的笔记本,忽然说:“等放寒假,咱们回平安村吧。”
“好啊。”
“让你爸教孩子们编竹筐,我妈教他们绣花,咱们给村里的老人们拍照片,挂在祠堂里,像李梅的信一样,留着。”
“还要给三叔拍砖窑的夕阳,告诉他,他拍的比省城的好看。”
“还要……”她的话被风吹散,却像颗种子,落在我心里,悄悄发了芽。
夜风里带着冬天的凉意,可我们心里都暖暖的。原来这世上最动人的,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是把别人的难处放在心上,是把小小的善意攒起来,是知道自己或许平凡,却依然愿意为这个世界添点甜,加点光。
走到校门口时,保安大叔笑着说:“今天的月亮真圆,像你们推回来的洗衣机转起来的样子。”
我们仨都笑了,抬头看月亮,果然又大又圆,清辉落在身上,像撒了层糖霜。我知道,这个冬天不会冷了——因为我们心里有光,手里有暖,身边有群愿意一起推洗衣机的人,把平凡的日子,过成了最珍贵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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