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到高潮时,戴草帽的汉子突然领着个拄拐杖的老人过来,正是他爹。老爷子盯着风琴看了半晌,突然跟着哼起来,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却把每个字都咬得死死的。唱到“他为人民谋幸福”时,老人抬手抹了把脸,不知是汗还是别的。
傍晚收风琴时,林凡发现琴键上沾着块槐花糕的碎屑,是哪个孩子不小心掉的。他没擦掉,就那么留着——这比任何保养油都金贵。二柱子扛着风琴往回走,突然喊:“凡哥你看!自行车花架上落了只麻雀!”
林凡抬头望去,夕阳正把花架的影子拉得老长,牛皮座套在光里泛着暖黄,麻雀蹦蹦跳跳地啄着铁环上的水珠,像在跟这架“老车”说悄悄话。
他突然觉得,这些被改头换面的老物件,哪是他修好了它们,分明是它们陪着他,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热气腾腾。
关院门时,收音机还在石桌上响着,戏曲的调子混着晚风,钻进每个敞开的窗户。
林凡摸了摸口袋里的样册,那张小纸条硌着胸口,像颗发着光的星子——原来所谓念想,就是哪怕过了几十年,总有人记得那天的收音机,那天的雨,和那天盼着儿子回家的娘。
而他要做的,就是让这些星星一直亮着,在往后的日子里,继续照着赶路的人。
天还没亮透,林凡就被窗台上的收音机吵醒了。
昨儿忘了关,这会儿正“咿咿呀呀”唱着评剧,调子忽高忽低,像个没睡醒的老太太。他摸黑爬起来关了机,院里的月季被露水打得耷拉着脑袋,铁皮桶的洞眼里透出点微光,倒比屋里的灯泡还亮堂。
刚洗漱完,就听见大门“吱呀”响,二柱子扛着个旧木梯子站在门口,梯子腿歪了一根,用铁丝绑着。“凡哥,张大爷让修的,”他把梯子往墙上靠,“说这梯子当年摘过供销社的牌匾,现在想搁院里搭个葡萄架,腿不直不行。”
林凡摸着梯子上的木纹,有几处被磨得凹陷,是常年抓手的地方。“我给它换个新腿,”他敲了敲歪腿,“再刷层桐油,保准比新梯子结实。”二柱子蹲旁边瞅着,突然指着梯阶缝里的碎纸:“这还有字呢!”林凡抠出来一看,是半张烟盒纸,印着“大生产”三个字,边角都脆了。
“留着,”他把烟盒纸夹进样册,“跟李奶奶的纸条作伴。”
正说着,李奶奶拄着棍儿来了,手里攥着个布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林凡啊,”老人往石凳上坐,“收音机修得真好,昨儿我听了半宿,跟当年等儿子信那会儿一个味儿。”她打开布包,里面是个银锁片,上面刻着“长命百岁”,边角磨得发亮。“这是我儿子小时候戴的,你看能改个啥不?别太复杂,能挂着就行。”
林凡捏着锁片,分量不轻,背面还刻着个模糊的“李”字。“我给您镶个木托,”他比划着,“当书签用,看书时一翻页就瞧见,跟孩子陪着您似的。”李奶奶眼睛亮了:“中!就这么弄,比搁匣子里落灰强。”
晌午头,日头毒得很,林凡蹲在院里给梯子换腿。新腿是找王大爷要的枣木,硬得很,锯的时候“咯吱”响,震得手心发麻。二柱子举着铁皮水壶给他浇水,水顺着锯口往下流,混着木屑成了泥。“凡哥,你说这梯子搭葡萄架,能结多少串?”二柱子突然问,“我娘说当年供销社的葡萄,甜得能粘住牙。”
林凡擦了把汗:“结多少不重要,能让张大爷坐在底下喝茶就行。”他把新腿安上,用螺丝固定住,梯子站得笔直,比刚买回来时还精神。
小花骑着电动车回来时,车筐里装着个红布包,老远就喊:“凡哥!红歌比赛得了一等奖!孩子们给你送锦旗来了!”她把布包展开,上面绣着“时光有声,岁月有情”,针脚有点歪,却是孩子们一针一线缝的。林凡摸着锦旗上的字,心里头热乎乎的,比喝了冰镇绿豆汤还舒坦。
“孩子们说,多亏了风琴的调儿正,”小花往石桌上摆锦旗,“张老师让我问问,能不能把风琴多借几天,说是要去邻村表演。”林凡笑着点头:“让她尽管用,琴就是用来唱的,放着才可惜。”
下午,戴草帽的汉子又来了,这次没带东西,就站在自行车花架前瞅。“我爹非让我来看看,”他挠着头笑,“说这花架比他当年骑车还精神。”林凡往花架上摆了盆太阳花,花瓣黄灿灿的,正好卡在链条铁环里。“等再焊个小托盘,能放茶杯,”他拍着花架,“让大爷来这儿喝茶,就当老车还载着他呢。”
汉子刚走,刘老五他爹拎着瓶酒来了,说是要谢林凡。“月季开花了!”老爷子举着酒瓶晃,“开了三朵,红得跟绸子似的,我给你留了一朵,插瓶里了。”林凡往屋里瞅,果然,窗台上的玻璃瓶里插着朵月季,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在光里透着亮。
“这酒您拿回去,”林凡推着酒瓶,“要谢就谢这铁皮桶,它肯开花。”老爷子不依,非把酒塞他手里:“就当给梯子庆生,它不是换腿了吗?”
傍晚收工时,林凡把银锁片书签做好了。木托是用剩下的枣木做的,上面刻了圈小花纹,锁片镶在中间,“长命百岁”四个字看得清清楚楚。他往书签上系了根红绳,拎起来晃了晃,红绳在夕阳里飘,像根跳动的火苗。
二柱子扛着梯子往后院走,要搭葡萄架。梯子在地上拖出“沙沙”声,混着远处孩子们的笑声,还有收音机里又响起来的评剧,在院子里缠成一团。林凡站在门口瞅着,突然觉得这日子就像那把修好的梯子,哪怕换过腿,磨过棱,照样能让人踩着往上爬,去够那些甜滋滋的葡萄。
关院门时,他把那朵月季别在了锦旗旁边,红花配红字,看着就喜庆。
风一吹,铁皮桶的洞眼里“呜呜”响,像在说:明儿又是好天,该干啥干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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