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内的药味浓得呛人，卓青麟光着膀子靠在太师椅上，胸口三道爪痕外翻着红肉，左胸三个指洞更吓人，隐约能瞧见那颗还在倔强跳动的心脏。
他龇牙咧嘴地往伤口上撒金疮药，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妈的，那老鹰王的爪子是铁打的？老子这护身罡气跟纸糊似的。”
关铎蹲在旁边帮他拧干擦血的布条，闻言忍不住咋舌：“将军您是不知道，昨儿您被那鹰王按在地上时，末将魂都吓飞了。那老东西指尖离您心口就差寸许，愣是停住了。”
“停住？我看是没力气掏了吧。”卓青麟嘴硬道，可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寒颤——昨儿殷天正那双泛着白芒的眸子，分明是捏着他生死的模样。
“哼，没力气？”帐帘被人掀开，林远图背着双手走进来，玄色劲装下摆还沾着泥点，“人家要是真使劲，你现在该在棺材里听关铎哭丧了。”
卓青麟一见是他，立马换了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林叔来得正好，快给讲讲，那老鹰王到底啥来头？还有那五行旗，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三万弟兄愣是没拦住一万五。”
“打了鸡血？”林远图抓起案上的茶杯猛灌一口，茶水顺着嘴角淌进领口也不管，“那是明教压箱底的精锐！锐金旗的破甲锥能凿穿铁甲，厚土旗的地行术能在石头里开道，你带的那点人够人塞牙缝？”他把茶杯重重墩在桌上，“黑风峡是咱们给南唐设的饵，本想让你跟着捡点功劳，没成想你这蠢货直接把鱼竿折了！”
卓青麟脸上的笑僵住了：“饵？什么饵？”
“青樨、黑水、炎阳、铜陵、厚土五城。”林远图从怀里掏出张羊皮地图，手指重重戳在横梁山脉南麓，“这五城看着是明教地盘，实则是咱们安在南唐眼皮子底下的钉子。物资从黑风峡过，明着是送明教，暗地里全被咱们换成了沙子——就等唐昶王忍不住动手，咱们好名正言顺地收了这五城！”
“啊？”卓青麟瞪圆了眼睛，“那我昨儿……”
“你昨儿就像头蠢驴，人家南唐细作放个屁你都当圣旨！”林远图气得发抖，“抓个舌头就敢出兵？那舌头说的粮草，根本就是南唐故意漏的假消息！”
关铎在旁小声插言：“可弟兄们确实截到了粮草……”
“那是鹰王故意让你们截的！”林远图怒目圆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不屑。
“五行旗早就把真正的粮草转移走了，留给你们的全是掺杂了巴豆的陈米！你们还傻乎乎地去劫粮，真是可笑至极！”他越说越激动，“你当那一千多伤员是怎么来的？一半是被打趴下的，另一半则是因为吃了那些有毒的陈米，导致腹泻不止，根本无法继续战斗！”
卓青麟和一旁的关铎等人听到这里，都不禁心惊胆战。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五行旗竟然如此厉害，不仅成功地转移了粮草，还设下了这样一个阴险的计谋。
“五行旗，这么强么？”卓青麟喃喃自语道，心中对五行旗的实力有了新的认识。
“这么说来，青衣卫与明教有联系？”卓青麟突然灵光一闪，提出了这个问题。
“这还用说吗？”林远图冷笑一声，“如果不是有联系，他们怎么会用计引你们往里跳？不过好在石教主和白眉鹰王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们这些蠢货一般见识。”
卓青麟这才恍然大悟，他想起昨天那些追着他们打的五行旗士兵，当时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戏谑和嘲讽，哪里像是对待仇敌，分明就是在看一群傻瓜。
他摸着胸口的伤口，突然想起件事：“那老鹰王怎么知道留手？难不成他早认出我了？”
“认不认得出并不重要。”林远图突然压低声音，仿佛害怕被他人偷听一般，他的声音变得异常低沉，“重要的是，你被石元看上了。”
卓青麟闻言，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他完全不明白林远图这句话的意思。“啥？啥意思啊？啥叫看上我了？我可是个大男人，我可不嫁人啊！”他急忙解释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惶恐。
“你昨天跟鹰王过手时，是不是使出了大光明神拳？”林远图一脸狐疑地看着卓青麟，似乎对他的回答充满了期待。
卓青麟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了顾忌，就顺手使了出来。”
林远图闻言，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说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嘛，早知道你拳法不简单，没成想这么有来头。”接着，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你这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卓青麟心中一紧，连忙问道：“为何这么说？”
林远图叹了口气，解释道：“这大光明神拳乃是明教的绝学，自第八代教主方腊战死后，就已经失传了。如今你却突然使出了这门拳法，石教主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卓青麟脸色一变，焦急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我小胳膊小腿可无意冒犯明教，只是当时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啊。”
林远图摆了摆手，安慰道：“你这会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但也不必太过担心，石教主倒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他说了，既然你学了大光明神拳，那这拳法自然是要收回的。”
卓青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这大光明神拳可是我的机缘，怎能随意归还？”
林远图微微一笑，说道：“什么可不可能的，人家石教主都已经发话了，南楚想要明教五县，他就一个条件。”
卓青麟连忙问道：“什么条件？”
林远图看着卓青麟，缓缓说道：“他要收你为徒，传授你明教的圣火令，并任命你为他这一支的第 37 任教主。”
“什么？我？明教教主？”卓青麟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八度，他的脸上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我可是武当弟子啊！要不我还是把大光明神拳还给明教得了？卓一航才是我的师父！”
这个消息对卓青麟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与明教扯上关系。他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远图，仿佛眼前的人是个疯子。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卓青麟的胸口伤口被扯得生疼，但他却浑然不觉。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各种念头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之间无法理清头绪。
林远图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师父？你师父已经回信了，说‘暂代明教之位，以安南疆’。”说罢，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黑木令牌，上面刻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这是圣火令的仿品，明儿你跟我去炎阳城，石元会传你真令。”林远图面无表情地将那块令牌像丢垃圾一样扔到了卓青麟面前，然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卓青麟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令牌，仿佛它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坠冰窖，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师父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要知道，这圣火令可是明教的圣物，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而现在，师父却要让他去当这个明教的教主，这简直就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啊！
“您这都安排妥了，就将我往火坑里推，让我去当个傀儡教主。”卓青麟的声音充满了苦涩和无奈，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人摆弄的木偶，完全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然而，林远图却对他的反应不以为意，甚至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行了，别矫情了，别人想当还当不上呢。”
卓青麟听了这话，心中更是一阵刺痛。他知道师父说的没错，这明教教主的位置确实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但他并不稀罕，他只想要过自己平静的生活，不想卷入这权力的旋涡之中。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块令牌，突然觉得心口的伤好像更疼了——他这哪是捡功劳啊，分明是被架在火上烤啊！
炎阳城光明大殿的铜灯，在穹顶垂下的铁链上轻轻摇晃。石元坐在九层玉阶上的教主宝座，雪白的胡须垂到腰间，手里转着串檀木念珠，每颗珠子上都刻着火焰纹。
“鹰王，说说吧，昨儿为何留手？”他声音不高，却让满殿的呼吸都屏住了。
殷天正站在殿中，玄色披风上的鹰羽装饰闪着暗光：“回教主，卓青麟不能杀。”
“为何不能杀？”锐金旗旗主庄铮往前一步，玄铁枪在石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关麟军团毁了咱们三座粮仓，弟兄们憋着火呢！”
“毁三座粮仓？”殷天正冷笑，“那粮仓里除了耗子屎还有啥？”他转向唐赛儿，“唐旗主，你给大伙说说交河卓家的底细。”
唐赛儿从袖中取出卷帛书，声音清亮如玉石相击：“卓青麟，交河卓氏嫡孙。其祖卓不凡，人称剑神，一剑可断澜沧江；师卓一航，武当派北支第三代掌门，太极剑能挡千军；大姑父卓绍阳，华山派朝阳剑宗开创者，疑是华山剑圣风轻扬的弟子。”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旗主，“更要命的是，枪神林冲与他是连襟，林远图之孙林平之是他五叔的嗣父——这五人，都是能碎山裂石的先天境。”
满殿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厚土旗旗主颜垣摸着络腮胡：“就算这样，我明教也不惧……”
“不惧？”殷天正打断他，“那项羽呢？传闻卓青麟是项羽记名弟子，霸王枪谱都能背全了。”他突然提高声音，“上个月华山派风清扬还曾去交河做客，你们谁想试试被剑圣一剑穿胸的滋味？”
烈火旗旗主辛然脸色变了：“鹰王早知道这些？”
“我儿野王与他有旧。”殷天正坦然道。“此人可伤，却不能杀，不能就捅了马蜂窝了。”
石元突然笑了，念珠转得更快：“所以本教才要收他入赘——哦不，收他为徒。”
庄铮急了：“教主！咱们明教岂能……”
“岂能什么？”石元猛地停下念珠，“唐昶王对咱们阳奉阴违，西荒又在边境虎视眈眈，不找个靠山，等着被人一锅端？”他站起身，白袍在灯火中鼓荡如帆，“卓青麟会大光明神拳，这是天意！自方腊教主之后，终于有人能再使大光明神拳了！”
唐赛儿眼中闪过精光：“教主是想……”
“让他当这个教主。”石元斩钉截铁，“我和鹰王坐镇，你们辅佐，五城兵权慢慢过渡。等南楚彻底接纳咱们，弟兄们就能卸甲归田，不用再躲在山里啃树皮！”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个小校连滚带爬冲进来：“报——南唐使者求见，说要与教主共商夹击关麟军团之事！”
石元与殷天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石元挥挥手：“请他进来。顺便告诉卓青麟，明儿拜师的礼服，我已经让人备好了。”
关麟军团营帐里，卓青麟正对着那枚黑木令牌发呆。关铎端着药碗进来，见他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忍不住道：“将军，还是先上药吧。”
“不上。”卓青麟把令牌揣进怀里，“明儿去炎阳城，带着伤才像回事。”他突然笑了，“林叔说石元想传我圣火令，你说这老头是不是老糊涂了？”
关铎挠挠头：“听说那圣火令能调动五行旗……”
“调个屁。”卓青麟往椅背上一靠，疼得龇牙咧嘴却笑得更欢，“他们是想借我的名头，跟南楚搭线呢。不过嘛……”他摸了摸心口那三个指洞，“那老鹰王的爪子，倒是真该让他儿子还回来。”
帐外的风卷着雨丝飘进来，打湿了案上的地图。横梁山脉南麓的五座城池在灯火下若隐若现，像五颗埋在暗处的棋子——而他这颗被架在明处的棋子，反倒成了搅动全局的关键。
卓青麟突然坐直身子，抓起案上的匕首在掌心划了道口子，鲜血滴在地图上的黑风峡：“明儿去炎阳城，得给他们露两手真的。”
关铎吓了一跳：“将军您要干啥？”
“让他们看看，武当弟子的大光明神拳，到底能不能接得住圣火令。”卓青麟舔了舔掌心的血，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他这头“蠢驴”，可没打算乖乖被套上缰绳。
夜更深了，炎阳城的铜灯还在摇晃，军帐里的药味混着血腥气，渐渐与帐外的风雨融为一体。谁也不知道，这场始于黑风峡的算计，会把所有人都卷向怎样的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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