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进了餐车，粉粉嫩嫩的模样，瞬间吸引了好几道目光。
小丫头有些怕生，本能的扭头看向身后的哥哥。
张曙光鼓励的目光，给了小丫头很大的底气。
“漂亮姐姐好呀！”
小丫头壮了壮胆子，朝着最近的一个乘务员打招呼。
“漂亮妹妹，你是在叫我吗？”
年轻的乘务员用手指指了指自己，一脸的惊喜。
小姑娘长得确实不错，可六十年代的人普遍比较含蓄，还真没人这么叫过她。
“嗯，姐姐很漂亮。”
小丫头认真的点了点头。
“小妹妹才是最漂亮的，姐姐这里有糖果，送给你吃。”
小丫头可爱的模样，再加上糯糯的声音和夸奖，瞬间俘获了乘务员的心。
“谢谢漂亮姐姐，我也有甜甜的奶糖，可以和你换呦！”
张盼盼从身上挎着的小布包里，掏出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这个小包，是苏红特意缝制的，她和福妮一人一个，专门让她们装零食用的。
和小伙伴们分享糖果点心，小丫头驾轻就熟，在家时就没少这么干。
“小妹妹，快收起来，姐姐不吃，你留着自己吃吧。”
张盼盼的大方，让乘务员有些意外。
做为此次列车的乘务员，她知道这兄妹俩是坐卧铺车厢的，家里肯定是不缺钱的。
但护食是小孩子的天性，和家境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能把自己的大白兔分享给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这么大方的孩子可不多见。
“漂亮姐姐给我糖果，我也要给漂亮姐姐糖果吃，我大哥说这是人情往来。”
“漂亮姐姐，你拿着吧，我还要去前面玩。”
小丫头把大白兔奶糖放在乘务员的手心里，继续往前走，张曙光亦步亦趋的在后面跟着。
“大哥哥，这个门关着呢，后面好多人啊。”
隔着紧闭的车厢门，能看到那边影影绰绰的人影。
“妹妹，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的车厢里人太多，太过于拥挤了，咱们回卧铺车厢玩一会就该吃中午饭了。”
餐车车厢，一般都在卧铺车厢和硬座车厢的连接处。
餐车的两边，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好吧。”
小丫头听话的往回走。
“娘，我和大哥哥找到吃饭的地方了，里面有好多桌子，还有漂亮姐姐。”
回到车厢里，小丫头急不可耐的开始和母亲分享起了自己的见闻。
“盼盼真棒，都找到餐车了呀？娘都不知道餐车在哪里呢！”
苏红是知道怎么哄孩子的，对孩子向来都是鼓励和夸奖为主。
“大哥哥说，今天中午咱们在餐车里吃午饭，我还没在餐桌吃过饭呢！”
小丫头对今天的午饭，抱有特别大的期待。
中午，苏红牵着闺女的小手，张曙光怕餐车的伙食太差，还从饭盒带了两个荤菜，在餐车热一下就能吃。
娘仨到了餐车，此时的餐车车厢里稀稀拉拉的已经坐了几桌乘客。
餐车车厢另一头的门也已经打开，不过并没有人进来吃饭。
火车上吃饭必须要用全国粮票，全国粮票可不是谁都换的来的。
“娘，您带着妹妹在这等着，我去看看今天供应什么饭菜，顺便把咱们带的菜给热一下。”
张曙光安排母亲和妹妹坐下，自己去了餐车卖饭的地方。
果然不出张曙光所料，餐车上一点荤腥都没有。
今天中午供应的有素面，还有馒头和窝头，素菜有两个，一个白菜炖豆腐，一个酸辣土豆丝。
“同志，给我来四个馒头，一个白菜炖豆腐，一个酸辣土豆丝，这两个饭盒帮我热一下。”
张曙光掏出全国粮票。
馒头一个一毛钱，二两全国粮票。
两个素菜都是三毛钱一份，三两全国粮票。
一共一块钱，一斤四两全国粮票，热菜免费。
张曙光端着菜回去，一家三口开始吃午饭。
周围有其他人在吃饭，小丫头很懂事的安稳坐着，想吃什么就指一指，等着母亲或者大哥夹给她。
“同志，孩子渴的厉害，我能不能借碗热水？”
一个突兀的声音，引起了张曙光三人的注意。
张曙光正对着硬座车厢坐着，一抬头就看到在餐车门口，站着一个脸色蜡黄，身材干瘦的妇女。
身后背着一个，左手牵着一个，身后还跟着一个，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浑身上下都带着艰难的气息。
“这位女同志，前面车厢有热水房，你过去打水就行。”
乘务员倒是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因为中年妇女的窘迫而看不起她。
八大员在普通老百姓面前，有一定的优越感不假，不过也不会刻意刁难穷人。
“同志，我就在这个车厢坐着，距离水房太远，又带着三个孩子，根本就挤不过去，您能不能行个方便？”
妇人本就佝偻的腰身，弯的更低了，声音也更加谦卑。
她自己清楚，自己不在餐车买饭，却带着孩子过来要热水，人家给不给自己都在情理之中。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乞讨者，强烈的羞耻感，让她说话的的声音都在不自觉的颤抖。
“那好，你把茶缸给我吧。”
看到妇人和几个孩子嘴唇上的干裂，乘务员到底是软了心。
“大哥哥，她们好可怜啊！我吃饱了，可不可以给她们点吃的？”
看到妇人身边几个小白牙菜，小丫头停止了嘴里的咀嚼。
“行，大哥去喊她们。”
张曙光前世就是这么个性格，自己过得一团乱麻，却看不得人间疾苦。
路边看到一个乞丐，都要给人家买一份炒面，直接亮二维码的专业乞丐除外。
本来他今天不愿多管，因为这个年代的可怜人太多了，他想管也管不过来。
可妹妹开口了，也给了他一个理由，不是我圣母，是不想让妹妹不高兴。
“大嫂，你和孩子都还没吃饭吧？我那里有吃的，带孩子过去吃一口吧。”
乘务员过去打热水的时候，张曙光漫步走了过去。
“大兄弟，不用了，我和孩子喝一口热水就行了。”
妇人往后退了一步，护住了身边的几个孩子。
“大嫂，你不吃可以，孩子不吃可扛不住，我们正好点的多，你带着孩子去吃一口吧。”
如果妹妹不说，可能他也可以当做没看见，既然现在打算管，那就不会代价和后果，只求问心无愧。
“同志，谢谢您的好意，我带的有窝头，就是时间长太干了，用热水泡一泡，就可以让孩子吃了。”
突如其来的善意，让妇人无所适从，她遭受过太多的恶意和刁难，不相信有无缘无故的善良。
“那好，你多保重身体，你的孩子还需要你。”
张曙光打算帮助她们，可如果她不把握机会，张曙光也不打算倒贴。
毕竟是萍水相逢，完全没有必要。
“娘，我饿。”
妇人左手拉着的那个孩子，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她们上次吃饭，还是昨天下午，一人吃了半个窝头，现在闻着餐车里饭菜的香气，原本就饥肠辘辘的孩子，就更加受不了了。
“二毛乖，等乘务员同志给咱们打过来热水，娘就给你泡窝头吃。”
妇人低头哄着自己的儿子。
“大妹子，咱们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带孩子过去吃一口吧。”
苏红眼眶微红的走了过来。
看着眼前的妇人，和她一样都是三个孩子，同样都是两儿一女。
看着她如今的窘迫，苏红就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自己比她幸运的是，自己的孩子更大一些，大儿子也是有本事的人。
自己的苦难已经过去了，而眼前的妇人则是正在经历苦难。
“这位大嫂，谢谢您的好意，我们带的有吃的。”
可能因为同是女人，苏红的出现让妇人的表情自然了许多。
“大妹子，你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这次去滇省，是随军找孩子的父亲。”
苏红以为妇人把她们当成了坏人，赶紧介绍了的情况。
“大嫂，我们也是去滇省找孩子他爹。”
苏红的话，让妇人眼前一亮。
“同志，让一让，我们要过去吃饭。”
这时，妇人和孩子的身后，走过来两个中年人。
“大妹子，咱们别站在这里挡道了，过去我们那边说话，说不定你男人和我男人在部队还认识呢。”
苏红不由分说，拉着妇人就来到自己吃饭的位置。
可能因为同是军属身份，妇人这次没有拒绝，顺从的带着孩子走了过去。
“娘，我再去买几个馒头。”
自己热了两个荤菜，又在餐车里点了两个素菜。
菜是足够吃了，再要几个馒头就可以。
“同志，你要的热水。”
乘务员打来热水，意外的看了妇人和苏红一眼。
从穿着打扮上来看，她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乘务员不知道她们怎么坐到了一起。
不过这些和他都没有关系，他也不会多嘴去问。
“大妹子，先和孩子吃饭，咱们吃完了饭再说话。”
苏红拉着妇人坐下，帮她把绑在身后的小女孩解了下来。
张曙光又买了八个馒头过来，放在了餐桌上。
“大妹子，和孩子快吃吧，别把孩子给饿坏了。
你男人和我男人是一个部队的，到地方你想还我粮票，害怕找不到吗？”
看着妇人和她三个孩子局促的样子，苏红笑着说道。
“嫂子，到地方我一定还你。”
妇人用力的点了点头，让两个稍大一点的儿子自己吃，她则是喂起了怀里的闺女。
“大哥，这个小妹妹比我还要小。”
让她们娘四个过来吃饭，是小丫头首先提出来的，现在看到她们都吃上了饭，小丫头觉得很有成就感。
“大妹子，我叫苏红，是东州市东丰县人，你们是哪里人？你叫什么什么名字啊？”
一直等妇人和她的三个孩子吃饱了饭，苏红才开口问道。
“苏红嫂子，我叫陈素花，这是我大儿子胡大毛，这是我二儿子胡二毛，这是我小闺女胡妮。”
肚里有了食，陈素花和三个孩子的脸色好了不少。
“孩子的名字都是他们爷爷取的，名字不好听，让嫂子见笑了。”
陈素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有什么笑的？名字嘛，只是个记号而已，咱们农村这么叫的多了。”
苏红和张曙光也觉得，她的几个孩子名字取的有些随意，不过他们张庄还有叫狗蛋和粪球的，农村都讲究贱名好养活。
“大妹子，等到了部队，我肯定要批评你男人，替你出出气。
让你们过来随军，也不说跟你们安排妥当点，最起码也要换点全国粮票啊！”
苏红看着面黄肌瘦的母子四人，对陈素花男人的印象很差。
自己遭的那几年罪，是因为特殊原因造成的，除了那三年，自己的男人，从来没让自己和孩子们受过一丁点委屈。
陈素花既然能随军，最低也是个营级干部，光是津贴一个月就有百十块钱，怎么能把老婆和孩子饿成这样呢？
对老婆和孩子这么差劲的人，不管他为国家做出多大贡献，都称不上是一个好人，最起码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嫂子，你错怪我孩子他爹了，他也是没有办法。”
苏红的关心，让满腹委屈的陈素花鼻头一酸，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嫂子，我男人叫胡建鹏，在滇省边防部队是一个排长。
他一个月的津贴三十七块五，每个月都会打回了家三十块钱，自己只留几块钱当零花。
我婆婆走的早，公公又找了一个，带来一个闺女，和我公公又生了一个儿子。
有后娘就有后爹，我后婆婆把津贴都用在了她闺女和小儿子身上，对我们娘几个越来越苛待。
我男人职位底，我们娘几个本来并不满足随军条件，可在家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我托人给我男人写了信，说了我们的处境，我男人找战友借了几十块钱，连同这个月的津贴，偷偷打到了我娘家。
我哥帮我们买了几张火车票，瞒着我公公婆婆把我们娘几个送到了火车站。”
想起这几年在婆家遭的罪，陈素花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大妹子，你受苦了，你们到了部队怎么住啊？”
苏红知道，营级干部以上的家属，才满足随军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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