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雄夫妇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自己吃自己的饭。
吴小姐站起来,眼中的决绝,让她看起来不再仅仅是一个高官身边任性的情人,更像是一个被逼到绝路、准备押上一切的赌徒。
索命也跟着站了起来,动作间牵扯到身上的伤口,传来细微的刺痛,他眉头皱了一下。
但是对于天塔妖铃,这个引动杀机、害他栽了跟头的玩意儿,他确实很想知道其中底细。
然而,吴小姐走到楼梯口,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转过身,目光在索命脸上停留了一瞬。
眼神里,是一种审视,带着明确距离感的冷淡,她说。
“你不用上去,就在这儿等着。”
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接下来的话,是单独对葵青说的,她,信不过索命。
索命的脚步顿住,他看着吴小姐那张恢复了部分血色、却写满疏离的脸,又看了看已经踏上两级台阶,闻声也停下脚步的葵青。
空气凝滞了一瞬。
然后,索命几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
他耸了耸肩,动作幅度不大,说。
“无所谓。”
说完,他就退回到火塘边坐下,不再看楼梯方向。
他从怀里摸出一根叶子烟,凑到火塘边坐下,就着跳动的火苗点燃。
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然后缓缓从鼻腔和唇间溢出,模糊了他冷硬的侧脸轮廓。
他抽烟的样子很沉静,甚至有些散漫,似乎楼上将要发生的密谈、昨夜的诡异、丢失的金锭,都与他无关。
只有那双垂着的,被烟雾半掩的眼睛深处,偶尔闪过一线极淡的,冰冷的自嘲。
工具。
索命忽然想到了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的确,工具,是不需要知道太多的。
工具,只需要在需要的时候趁手,不需要的时候安静。
这个道理,他进追风楼的第一天就明白了。
吴小姐的防备,不过是再次印证了这条铁律。
嘎雄的婆娘似乎想说什么,被嘎雄偷偷拉了一下衣袖,闭了嘴。
楼上没有传来激烈的争论,只有偶尔几句模糊的低语,听不真切。
时间在叶子烟燃烧的微光和袅袅散开的淡蓝色烟雾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上再次传来脚步声。
葵青走了下来。
他的脸色……变了。
虽然依旧保持着惯常的沉稳,但索命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他脸上细微的不同。
葵青的眉头比上去时锁得更紧,眼底深处沉淀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凝重,甚至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情绪。
葵青走到火塘边,看了一眼吞云吐雾的索命,目光在他指间的叶子烟上停留了半秒。
索命没抬眼,只是又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烟雾在两人之间升腾,隔开了一小片模糊的空间。
葵青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他说。
“我想,我们需要去一个地方看看。”
索命的声音透过烟雾传来,有些模糊,问。
“哪里。”
葵青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他说。
“嗯……后山老林子,嘎雄家的狗发现软皮子的地方。”
“有些线索,需要去那里印证。”
索命终于抬起了眼。
隔着淡薄的烟雾,他看见葵青眼底那份未散的凝重。
他敏锐地察觉到,葵青用了“线索”和“印证”这种中性的词。
显然,楼上谈话的具体内容,葵青也同样不打算跟他详细说。
又是这样。
索命心里那点无所谓的淡漠,悄然混入了一丝冰冷的涩意。
他扯了扯嘴角,将快要燃尽的烟屁股随手扔进火塘,说。
“无所谓。”
他重复了刚才的话,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决定就行。”
他只是个听令行事的下属。
葵青决定方向,他负责协助清除路上的障碍,仅此而已。
至于秘密,至于信任……
他看了一眼那截躺在灰烬里,被烧得焦黑的烟屁股,眼神漠然。
葵青随后把嘎雄叫过来,就和他商量这些事情。
他需要嘎雄带路,去那两条土狗叼回软皮子的地方。
嘎雄一听,脸色不好,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摇头拒绝,嘴里念叨着,说那个地方不吉利,最好不要去。
葵青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两张一百两银票,放在嘎雄粗糙的手心里。
银票是纸,纸当然很轻,落在掌心却像烙铁一样烫,一样重。
昨天晚上二百两银票带来的冲击还未散去,现在又是二百两银票砸下来。
他看着葵青高深莫测的眼睛,再看看火塘边沉默如石的索命。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在这两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银票面前,土崩瓦解。
他攥紧银票,说。
“成!我带你们去。”
交易达成,葵青点了点头。
吃完饭,嘎雄他婆娘收拾碗筷去洗,嘎雄就去门前叫来那两条看门的土狗。
果然,很多时候,还是钱管用。
吴小姐随后从楼上下来,脸色依旧苍白,眼神依旧冷硬。
嘎雄收拾了一下,带着吴小姐三人和两条狗出发,去后山的老林子。
吴小姐走不快,一行人就悠悠闲闲的往前踱步。
山里的土狗都很活跃,一条跑在前面,一条跑在侧翼,一会两条狗又撞在一起,相互扑咬玩耍。
两条土狗简直是在身边撒了欢的跑来跑去。
嘎雄跟在狗后面,柴刀别在腰后。
走了一阵,他慢下步子,等吴小姐走近,才压低声音试探,问。
“吴小姐,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吴小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往前走了。
嘎雄脸一热,讪讪闭了嘴,快走几步回到前头。
心里那点被银票暂时压住的恐惧,又悄悄渗了出来。
越往后山深处走,林木越密,光线越暗。
脚下只有一条巴掌宽的小路,全靠嘎雄的记忆和土狗在前面带路。
又走了好一会儿,两条土狗同时停下脚步。
它们并排站在主人身前几步,背毛竖起,尾巴僵直下垂,对着前面一片开阔的坡地,喉咙深处发出持续不断,充满警告的低吼。
嘎雄指着那片地方,声音发紧,说。
“就是那里了,崖边……狗就是在那边叼回那玩意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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