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画将哥儿抱回自己的住处，连带着小丫头也领了回去。
“你莫要当着哥儿的面哭，我知你舍不得拂风，可你这一哭，哥儿听不得，也要跟着嚎。
拂风走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哥儿，你如今哭拂风，倒不如替她好生照看好哥儿长大，便是对她最大的忠心了。”
小丫头明显被问画说动了，她胡乱擦了擦眼泪，“您说得对，我家姑娘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生的哥儿。我不哭了不哭了，我要替她守着哥儿。”
问画也仔细哄着睡得不算安稳的哥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儿，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小丫头瞧问画对哥儿这样好，不禁怀疑起拂风临死前对问画的评价，是否有失偏颇？
“要是哥儿能一直跟着姑娘您便好了。”小丫头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叹。
紧随其后，她又慌忙改口，“奴婢说错话了，姑娘您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我家哥儿，也自有他的活路。”
问画轻微摆头，脸上的笑容淡淡的，瞧着便让人心生亲近之意，“哥儿生得可爱，我也是极喜欢的。”
“可惜哥儿是咱们世子爷的头一个孩子，我一个没名分的通房丫头，哪里配养这府里的小主子。”
“没得耽搁了他的前程，那才是当真辜负了拂风那丫头的慈母之心呢。”
小丫头却不赞同，“问画姑娘说得不对。”
问画好笑的看着抓嘴挠腮的小丫头，“哪里不对？”
小丫头想了又想，憋了半天，才硬想出了个像样的理由，“少夫人以后会有自己的嫡子，咱们哥儿却偏偏占去了一个长字。”
“这在大户人家分明就是犯了忌讳的。”这些话，她跟在拂风身边这些日子，是日日都要听上好几遍的。
从前便是不明白，可日积月累的，也总归是明白了一星半点儿的。
“在我看来，哥儿养在少夫人身边，倒不如养在您身边的好。”可问画姑娘还如此年轻，以后总归会生下自己的孩子。
届时，拂风生下的哥儿就显得多余了。
不过，“我们乡下人家有个说法，说是膝下养着个孩子，这肚子里自个儿的孩子，也容易上身些。”
小丫头想着哥儿如今还小，去少夫人身边不一定养得活。
但问画姑娘瞧着心善，要是她肯尽心尽力帮衬着，以后哥儿大些了，便是问画姑娘有喜了，自家哥儿也能在这后宅子里头活得下去。
问画听了小丫头这些说辞，无一不是在替大哥儿的未来着想，“你是个好丫头。
拂风的命也不算太差，她临到头了，还能遇着你这样忠心的一个丫头，她便是死了，也安心了。”
小丫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问画，“您的意思是……”
问画轻轻颔首，“倘若世子爷和少夫人皆同意让我养着哥儿，我自不会推拒。”
至于说她自己再生一个孩子，刚来觅香园的时候，她为着长远计，自然是有这等想法的。
可随着她对原氏的愈发了解，而世子爷又是个和稀泥的，问画便逐渐有些心灰意冷起来。
通房丫头根本就没有出头之日。
这侯府瞧着是风光极了，可她便是一路谋划，生出个庶子庶女出来，他们便当真能过得好吗？
或者年老色衰，也生不出一儿半女的，当家主母为着施恩，提她做个再无恩宠的姨娘，这辈子便算圆满？
问画瞧不上这样的日子，也瞧不上这样的自己。
倘若不是被沈氏突然指给了贺知璋，她这辈子大抵会选择不嫁人。
在这侯府里，倚靠着沈氏这座大山，她作为一等大丫头，在这府中哪处不是可以横着走的？
可做了贺知璋的通房丫头之后，在这府里的地位便直线下降，连带着在老主子跟前的几分情谊也渐渐的磨没了。
如果可以，她是当真想离了这侯府，过一过属于人的日子的。
“问画姑娘？这便是拂风姑娘生的大哥儿吧？”
“瞧着真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
“什么福气啊，我可是听少夫人身边的丫头私底下嘀咕了几句，话里话外都是说这孩子可怜。”
“咱们家侯爷和世子爷觉得庶长子的名声不好听，恐辱了门楣，有意将大哥儿送回贺家祖籍地呢。”
问画的思绪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个小丫头扰乱。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辩，问画都听得懂，可合在一起，她觉得自己有些弄不明白了。
照顾大哥儿的小丫头也登时被这个消息惊着了，“什么？送回祖籍？祖籍在哪儿？哥儿一个人回去吗？”
问画经过先前的愣怔，率先反应过来，她拉住激动的小丫头，呵斥道：“住嘴。”
她对着那两个嚼舌根的小丫头露出了一个标准但暗含严厉的笑，“无论哥儿的去留如何，都有府中的主子们决定。”
“咱们不知内情，休要在府中造谣生事，当心被主子听了去，治你们一顿板子。”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赶忙告饶，跑离了现场。
小丫头回过头来，看着笑容收敛的问画，“姑娘，府里当真要送走哥儿？”
“他才刚失去了生母，眼下便是连家也没有了吗？”
问画神色复杂的看着怀中的孩子，“我也不知道。”
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又能决定谁的去留呢。
她腾出一只手，替小丫头拭泪，“莫慌，倘若真要送走哥儿，他身边也定然少不了伺候的人。”
“你从他出生，便在他身边伺候了。你要是当真舍不得哥儿，你便跟着他去祖籍地便是。”
那里说不定没有侯府的这般乌烟瘴气，反而更自在些呢。
小丫头听了问画的话，倒是挺高兴的，“倘若哥儿真要被送走，那我肯定是要跟着一道去的。”
“不行，我不放心，我得出去打听打听。劳烦问画姑娘替我照看着哥儿，可好？”
问画自然没有不应的，“去吧，到时候也回来说与我听听。”
问画看着远去的小丫头，心里突然生出一个略显荒唐的念头。
小丫头能跟着去祖籍地，她为何不能去？
便是不合规矩，但也不是全无可能。
问画想，总要试试，才甘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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