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见过魏婴如此脆弱。
那个总说“我还活着”的人，此刻却像濒临消散。
不过黑瞎子没打算把自己的发现戳破，先不说两个人不在一个世界，就按照魏婴这会儿的状态来说戳破是一件坏事。
黑瞎子这么想着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思绪。
“魏婴。”他放柔声音，缓缓靠近，“你先下来，好好说。蓝湛……是你很重要的人，对吗？”
魏婴停下，缓缓飘落，脸色苍白如纸。“他是我……我最重要的人。”
他声音发抖，“我走之前，他拦我，没拦住。我跳下悬崖，他伸手抓我，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他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我是不是太混账了？我是不是……不该走？可…当时…”
当时他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师姐因他而死。
其他人对阴虎符的虎视眈眈，那个时候那些人也不希望他活着。
张起灵上前一步，止住了魏婴的话。
他抬手，轻轻落在魏婴肩上。
没有穿过去，而是稳稳地、实实在在地按住了他。
魏婴一怔，抬头。
“你没死。”张起灵声音低沉而坚定，“你在这里。我们看见你，听见你。你不是孤魂，你是魏婴。”
黑瞎子也伸手，握住他另一只手：“你还有我们。蓝湛在找你，可你也在这儿。你不是被抛弃的人，你是被需要的人。”
魏婴怔怔看着他们，眼泪无声滑落。
“那……蓝湛怎么办？”他哽咽，“他要是一直这样，我会疯的……”
“我们帮你。”张起灵说，“若你心系彼方，我们便寻归途。”
黑瞎子点头：“对，我们一起想办法。但你得先稳住，别自己先散了魂。”
魏婴吸了吸鼻子，勉强扯出一个笑：“我……我没事了。就是突然……太难受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透明的手，轻声说：“原来当鬼，也会心痛啊。”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将手在他肩上多留了片刻。
黑瞎子内心无声叹了口气，他没再多说，他知道魏婴需要时间整理情绪。
黑瞎子转身走向厨房，弄未完的饺子。
魏婴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轻声说：“瞎子……对不起，吓到你们了。”
黑瞎子回头，笑了笑：“吓什么？你是我和哑巴的朋友，又不是外人。再说了，你要是真回不去了，我们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他笑着说完，便继续在锅灶上忙活。
魏婴眼眶又有些泛红，张起灵拍拍他的肩，虽然没有说话，但那无声的安慰让魏婴心里暖烘烘的。
“我会想办法。”张起灵说完不等魏婴反应，进了书房。
魏婴一愣，随即笑开：“瞎子，你还真是。”
真的是个温暖的人。
“嗯？什么？”黑瞎子疑惑扬眉。
魏婴抿唇一笑，“没什么啦，瞎子。锅上的水开了，快忙你的吧。”
黑瞎子闻言不再多问。
张起灵透过书房的窗户看着他们交谈，眸光微动。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终于明白，为何魏婴总爱调侃他们。
因为有些感情，太沉重，太深，只能用玩笑去触碰。
就像此刻的魏婴，用眼泪说出了最深的牵挂。
——
云深不知处—静室。
蓝湛躺在床榻上，额角滚烫，湿发贴在苍白的脸上，呼吸浅而急促。
窗外雨声未歇，烛火在风中摇曳，映得他眉心紧锁，似在承受千钧重压。
蓝曦臣坐在床边，手中帕子一遍遍替他擦拭额头的汗，指尖触到那滚烫的肌肤，心头一颤。
“忘机……”他低唤，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你何苦如此？叔父责罚你，你向来能忍，为何这次偏不肯退一步？”
他话音未落，蓝湛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唇角溢出一丝血痕。
他未醒，却在梦中挣扎，手臂猛地抬起，指尖在空中虚抓，仿佛要抓住什么。
“魏婴……”他喃喃，声音沙哑破碎，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血，“别走……别跳……”
蓝曦臣心头一揪，眼眶骤然泛红。
他知道。
他早该知道。
可他一直不敢说，不敢点破。
他怕一开口，弟弟便会彻底崩溃。
“你抓不住的……”蓝湛在梦中低语，手臂无力垂下，却仍攥紧了被角，指节发白，“我抓不住他……我……我明明……伸手了……”
泪水顺着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混入鬓发。
蓝曦臣再也忍不住，俯身将他轻轻拥入怀中，声音哽咽：“忘机，别怕……他在的……魏婴他……还在。”
“在？”蓝湛冷笑，梦中竟也透出讥讽，“他跳下悬崖，尸骨无存……他死了……是我……是我没护住他……”
“他没死！”蓝曦臣几乎是喊出来的，随即意识到失态，急忙压低声音，却仍止不住颤抖。
他要给弟弟塑造一个梦，一个魏婴还在的梦，“忘机，委屈你听我说，魏婴他……他可能还活着。你不是一直说，你梦到他？你梦到他笑，梦到他闹，梦到他骂你古板？那不是梦！那是他还在！他以另一种方式在看着你！”
蓝湛猛地睁眼，眸中血丝密布，眼神却空茫，仿佛穿透了蓝曦臣，望向极远的地方。
“他还活着？”他喃喃，声音微弱如风中残烛。
“我不知道。”蓝曦臣摇头，泪水终于落下，“但我知道，你若就此倒下，他若真在某处看着你，一定会心痛。你若寻他，便要活着，要清醒，要强大。而不是在这里，任自己被鞭伤与心伤一同吞噬。”
蓝湛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他不再说话，只是将脸埋进兄长的衣襟，像小时候那样，无声地颤抖。
蓝曦臣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一个孩子。
他知道，弟弟的心，早已随那人跳下悬崖，再未归来。
蓝曦臣的思绪万千，他想到魏婴，那个活泼肆意的少年，和弟弟之间的情谊如此深厚。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魏婴真的还以某种形式存在着。
蓝曦臣抱着蓝湛，轻声说：“忘机，待你伤好，我们一起去找他。无论生死，总要给彼此一个交代。”
蓝湛身子一颤，缓缓抬起头，眼中有了一丝光亮。“好。”他声音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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