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拐角处，一扇铁门虚掩着，门缝中透出微弱的蓝光。
妤宁忽然抬手示意停下。
“有人。”她低语。
几乎同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迟疑，带着书卷气的笨拙。
三人迅速退入旁边一间废弃病房，屏息凝神。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青年探身进来。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眼神清澈，却透着几分惶恐。
他怀里抱着一本厚册子，封面已泛黄，边角磨损严重。
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松了口气，快步走向那具棺椁。
妤宁看着那青年朝着棺椁拜了拜 ，嘴里还念念叨叨的说着什么。
她看向俩人，“不管他吗？”
张起灵没说话，黑瞎子撇撇嘴，声音不明，“这里没危险 ，不用管。”
她目光落在那具空棺前。
青年正小心翼翼地将手中泛黄的册子放在棺盖上，双手合十，低声念叨：“胖子说过了，求神拜佛，不走心也得走量啊！里面这位爷，我先给您拜一拜。我知道自己开棺必起尸的德行，所以我不动你，你也别动我啊！你就在里面好好躺着！”
那是吴邪。
她的指尖轻轻蜷起，眼神复杂。
这人，就是那个让张起灵一次次放血、一次次踏入险境的人。
不是敌人，却比敌人更危险。
因为他的“善意”裹挟着命运的漩涡，将她的小官卷入其中，不得脱身。
“他每次有危险，你都替他挡。”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
张起灵站在她身侧，身形笔直如松，闻言只是微微偏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那双淡漠如冰湖的眼眸里，此刻竟有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像是风掠过湖面，泛起涟漪。
“无邪，朋友。”他低声道，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
黑瞎子靠在墙边，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在看一出精心编排的戏。
他没插话，只是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张家麒麟女对吴邪的态度，显然不似寻常。
妤宁转过身，直视张起灵。
她的眼神清亮，却又藏着千言万语。
她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娇嗔，又透着警告：“不许再救他。”
张起灵怔了一下。
他看着她，眼神里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困惑。
不是对世界的茫然，而是对她话语背后情绪的不解。
“为什么？”他问，声音依旧低哑，却比方才多了一丝温度。
妤宁轻轻叹气，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那是他们在一起时她常做的小动作，每每他走神或固执时，她便这样提醒他回神。
张起灵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耳尖竟微微泛红。
“有些人可以救，”她缓缓道，“但有些人，救了之后，会更加利用你。若他自己不会利用你，他的家人会；若他家人不动手，他背后的势力会。你每一次救他，每一次放血，都是在为别人的命续命，却把自己的命一点点耗尽。”
她顿了顿，目光扫向仍在棺前喃喃自语的吴邪，语气冷了几分：“之前救就救了，我不怪你。但从今往后不许再为他流一滴血。”
张起灵沉默良久。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双手曾无数次握刀、放血，除了瞎，没人用过这种语气。
他感受到了她的愤怒和心疼。
为什么？
是他忘记她了吗？
他知道自己有个名字叫小官，可除了瞎无人知道。
后来他成了张起灵，成了“哑巴张”，成了铁三角里沉默的支柱。
他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要守护什么。
而现在，有人告诉他：你是小官，你有家，有人一直在等你。
他抬眼，看向妤宁。
她眉眼温柔，却坚定如山。
那不是怜悯，不是施舍，而是心疼。
他忽然明白了。
“无邪，朋友。”他重复了一遍，然后极轻地补充，“但太弱。”
黑瞎子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肩膀却忍不住抖动。
妤宁却笑了，眼角微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张起灵没有躲，任由她的指尖穿过他的发丝。
“他没你想象的那么单纯。”她柔声道，“小官，你不是工具，你受伤我会心疼的。你是小官，是我的人。我知道你善良，可是九门的人不可信。吴邪也是。”
张起灵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冰封裂开一道缝隙，透出微光。
他点了点头。
妤宁满意地收回手，转身望向门外。
吴邪已经离开，走廊重归寂静，只有风从铁窗缝隙钻入，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我们得走了。”她说，“你们来这里要干什么我知道，但我不希望你再被利用 所以你得和我走。”
“可…”张起灵眉头微蹙。
“我知道你在找记忆，才会和吴三省做交易。”妤宁轻声道，“但我可以让你恢复记忆，那这交易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而且有些账我会帮你讨回来。”
黑瞎子终于忍不住开口：“等等，你们俩是不是忘了还有个活人在场？”
妤宁回头，冲他一笑：“黑瞎子，你信命吗？”
黑瞎子一愣，随即耸肩：“我信钱，信命硬，不信玄乎。”
“那你信不信，”她缓步走近，目光如炬，“你背后那东西，刚才在害怕我？”
黑瞎子脸色骤变，下意识摸向后背。
但此刻，那东西安静如死。
他沉默片刻，终于苦笑：“行，算我栽了。你们张家的事，我本不该掺和。但哑巴是我兄弟，我得看着他别被人骗了。”
“我知道。”妤宁语气平静，“你除了不想他被人骗，其次是赚佣金治疗眼睛和你背后那玩意儿，所以你也跟上吧。”
她转身走向走廊尽头，裙裾在昏光中如雪飞扬。
张起灵毫不犹豫地跟上，步伐沉稳，却比以往多了几分轻快。
他能恢复记忆了。
黑瞎子站在原地，望着两人背影，忽然低声喃喃：“完了，哑巴真栽了……而且栽得心甘情愿。”
然后他也抬脚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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