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有人从外面敲了敲雅间的门。
“谨言，走了。”叶明善的声音传来。
周清言有点舍不得：“这就走了啊……”
叶谨言对她温和地笑：“我们还会在镇子上住几日。”
他起身往外走，周清言磨磨蹭蹭地跟在后头。
叶明善站在门口，对着叶谨言的时候板着一张脸，但看到周清言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地就柔和了下来。
“伯伯，您挑好样子了吗？”周清言抽了抽鼻子，仰着脸说道，“我们这的绣品可好了，拿回家去保管您家里人都喜欢。”
叶明善忍不住笑，他蹲下来，捏了捏周清言的脸，粗粝的指腹划过她的脸蛋，有点疼。
“挑好了，”他说，“我不懂这些，但你娘的眼光很好，帮我挑了几样。”
“小言，别缠着客人。”于氏在他身后出声。
周清言吐了吐舌头，慢腾腾地走到于氏身边。
等送了他们出门，于氏坐在椅子上长吁了一口气。
这人虽然外表凶悍了些，但出乎意料地好说话，说要给家中女眷带几样东西回去，让她帮着挑些，她看着选了几样，他都没有什么异议。
料子直接挑了最贵重的，花样让于氏看着挑，只有一点要求，就是尽快做好。
“价钱都好说，”他说道，“只是越快越好。”
到了楼下，等于氏算好了价格，更是连还价都没有便付了钱。
不过用的倒不是于氏给他的银子。
女人们早就围了过来，钱婶笑着问于氏：“方才那人你认得？”
“也算不上认得，有过一面之缘而已。”于氏说道。
“方才我陪那客人上去的时候，一听说咱们这里最快也要三日能交货，他转身便走，多一句话也不想再说，”金玲也跟着凑热闹，“还是掌柜厉害，那客人一见了掌柜，顿时就不急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于氏的脸有些热，不由啐了一口：“小孩子家家，说这些也不嫌害臊！那人说的清楚，是给家中的女眷买，哪有你们想的那般龌龊。”
周清言插了一句：“谨言哥哥说他娘亲在他出生的时候便去世了，家里只有祖母和两个婶母，叶伯伯常年在外头打仗，身边都是小厮呢。”
于氏拍了她一巴掌：“还在这里贫嘴，快去把头上的布解开，包得太久当心头痛！你们也都散了吧，客人要的急，岑冬，闻婕，这是客人定下的花样子，你们拿回去尽快赶工。”
“胡家二房添了个小孙子，过几日就要办百日宴了，钱婶别忘了做个小老虎的布偶添在百日礼里头。”
“魏家姑娘要的屏风，指定了秀梅做，我同她说你手上还有旁的活，她额外加了二两银子，叫你帮着往前赶一赶。”
随着她的安排，整个绣坊都忙碌了起来。
又来了两位客人，金玲引着她们上了楼，于氏坐在大堂里，微微有些发怔。
难怪他的衣裳都磨破了……
她打算交绣活的时候，问他要不要再做身衣裳。
……
听客栈的小二说叶谨言已经命淮澈订好了房，叶明善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说。
他面容沉静，看不出什么波澜。
但叶谨言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在晚上用饭的时候，主动提了起来：“那孩子原来叫周清言，我听了还同她说，这名字听起来倒像是我妹妹。”他当成一桩趣事说给叶明善听。
叶明善先是一怔，很快便皱起眉来。
“休得胡说！”他板着脸训斥，“这话被旁人听了去，岂不是坏了于氏的名声！”
叶谨言从善如流：“是儿子失言了。”
沉默了一会儿，叶明善开口道：“不过那孩子当真招人喜欢，小小年纪，说起话来一本正经，小大人儿一样。于氏还说绣铺里许多事都是她拿的主意，可见是很有见识的。”
叶谨言轻轻一叹：“谁叫她早早便失了父亲呢？这些年她和于氏相依为命，经常被人欺负，所以她小小年纪才这般懂事的吧！也是可怜。”
“你说她——”叶明善忽地抬起头。
叶谨言装糊涂：“小言这么懂事，也是生活所迫。”
叶明善想问于氏，又觉得太刻意，掩饰般地喝了一口茶，才说道：“这世道，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总归是辛苦的。”
“谁说不是呢？”叶谨言说，“小言说于婶婶性子绵软，经常被人欺负，以前镇子上还有个叫刘瘸子的，时常在她们家门外转，还想对于婶婶动手动脚，后来于婶婶只能躲在家里不出门了。”
叶明善狠皱了一下眉头，难怪今日她竟动了刀子，原来是从前被欺负得狠了，不得已才想出这样同归于尽的法子吧？
叶谨言点到即止，转而说起了淮澈打探出来的消息。
“太子最后失踪的地点，确实是在长风镇。”他说道，“刘洪武和卫童在这里留了几日，审问了小言。”
“审小言做什么？”叶明善问，“去年的时候，她不过才五岁而已。”
“说来也是赶了巧，小言那日正巧跌下山崖，而太子最后的踪迹，就消失在了山崖下面。不过很快就把她放了，应当是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叶明善“哼”了一声，不予置评。
他向来不喜锦衣卫的作风，一想到那二人将审讯犯人的手段用到一个孩子身上，他就觉得作呕。
“如今已经快过去一年了，皇上已经决意下个月便宣布太子不幸离世的消息，皇后在皇上面前哭了一场，最后也没能改变皇上的主意。”叶明善说。
“太子长久不露面，即便是皇上想将消息瞒住，朝臣们也会有许多猜测。”叶谨言说道，“二皇子天生跛脚，五皇子生母位分低微，六皇子早夭，七皇子性子暴烈，八皇子九皇子年纪太小。能争一争太子之位的，唯有三皇子、四皇子而已，可若当真立了三皇子为太子，那叶家……”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叶明善打断了他的话，“叶家世代忠于天子，立谁为太子，皇上自有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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