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场充满了黑色幽默和残酷意味的“放风筝”行动,就此拉开了序幕。
皇太极和他那两万多名残兵败将,真正成了惊弓之鸟,一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他们根本不敢走稍微平坦宽敞的官道,只敢专挑那些人迹罕至、崎岖难行的荒山野岭钻。
辽东地区的初春,寒意依旧料峭,尤其是夜晚,寒风如同浸了冰水的鞭子,无情地抽打在人们单薄的衣衫上。
露宿野外,冻得人瑟瑟发抖,牙齿格格作响,许多人就在睡梦中再也没能醒来。
他们缺衣少食,从沈阳带出来的那点粮食很快消耗殆尽。
只能靠猎取雪地里难得一见的小兽和挖掘苦涩的草根、树皮勉强果腹。
伤员得不到有效的药物医治,伤口在寒冷、肮脏和营养不良的环境下迅速恶化、溃烂,发出恶臭。
不断有人因为伤重、冻饿或疾病,无声无息地掉队。
他们的生命,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冰冷而陌生的逃亡路上。
整个队伍的人数,就像阳光下的雪人,肉眼可见地不断缩小、融化。
士气更是低落到了泥土里,军心涣散,人人自危,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蔓延。
这天,他们挣扎着,互相搀扶着,逃到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原。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灰和白两种颜色,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一直连接到天际低垂的、铅块般沉重的灰色阴云。
寒风卷着细碎的、坚硬的雪沫子,无情地抽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身上。
如同冰冷的鞭刑,留下道道红痕。
一个熟悉北方边境情况的部落小首领,裹紧了身上破烂不堪、几乎无法蔽体的裘皮。
连滚带爬地凑到皇太极的马前,声音因为极度的寒冷和恐惧而不住地剧烈发抖。
“大……大汗……再……再往前边……可可……可就是罗刹鬼的地盘了。”
“那边……那边比咱们这儿还要冷得多,听说……听说冬天撒尿都能冻成冰溜子,能冻掉人的鼻子耳朵啊。”
皇太极把自己裹在一件同样破旧、甚至多处露出脏污棉絮的裘皮大衣里。
听着这话,感觉心里比这荒原上呼啸的寒风还要凉透。
难道,上天真的要亡我爱新觉罗?堂堂大金国的国运,就要断送在这片鸟不拉屎、毫无生机的不毛之地了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凉、绝望和巨大的无力感,如同沼泽地的淤泥,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几名派出去探路的斥候,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
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古怪的、混合着惊恐、疲惫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为首的斥候小头目气喘吁吁地报告。
“大汗!前面……前面大概三十里外,发现了一个罗刹鬼的小据点!”
“看规模,大概也就百十来人!但是……但是他们居然打着一面从来没见过的双头鹰旗子。”
“还派了个会磕磕巴巴说蒙语的人出来喊话,说什么……说什么他们是奉了遥远的莫斯科沙皇的命令。”
“邀请……邀请所有从东边逃来的部落首领和勇士,去他们的圣彼得堡做客?”
“还说……还说什么有暖和的石头屋子住,黑面包管饱。”
“还有一种叫‘伏特加’的、能辣穿喉咙的烈酒可以驱寒?”
斥候自己汇报的时候,舌头都在打结,仿佛在说一个荒诞离奇的梦话。
“沙皇?请客?”皇太极和多尔衮,以及闻讯围拢过来的代善、岳托等几个贝勒。
以及范文程等大臣,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困惑、怀疑和荒谬感。
这消息,简直比听说那个杀千刀的王龙突然改吃素、信佛祖了还要不可思议千百倍。
然而,身处绝境之中,饥寒交迫,伤亡惨重,后面可能有追兵,前面是绝路。
哪怕眼前看到的是一根稻草,甚至可能是一根带着毒刺的稻草,也忍不住想要去抓住。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彻底压过了理智的怀疑。
后来,他们又陆陆续续地从抓到的几个在边境地区活动的、吓得魂不附体的零星俄国皮毛商人。
以及一些在部落中流传的、模糊不清的传闻里,艰难地、连蒙带猜地拼凑出了一个更加匪夷所思、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般的故事。
在极其遥远的西方,那个叫做沙皇俄国的庞大帝国。
那个年纪不大、据说很有野心的叫彼得的新沙皇。
不知道从哪个流浪巫师、或者装神弄鬼的预言家嘴里,听信了一个荒谬无比的、所谓的“黄祸”预言。
预言声称,将会有一个来自东方、乘坐着镶嵌宝石的马车、可能还骑着白马的“东方魔王”。
要横扫整个西方世界。
这个预言把年轻的彼得沙皇吓得够呛,竟然因此搞了一个所谓的“西进”运动。
连都城都从莫斯科迁到了更靠近西方的圣彼得堡。
据说是想团结整个欧洲的力量,共同抵抗那虚无缥缈、却被他深信不疑的“东方威胁”。
而这些散布在西伯利亚荒原上的、如同孤岛般的俄国小据点的士兵。
收到的秘密任务之一,就是“收容”所有从东边逃难过来、并且声称与那个“东方魔王”交过手、吃过亏的人。
试图从他们嘴里套取关于那个“魔王”的第一手情报和弱点。
听完这个离奇曲折、漏洞百出却又似乎有迹可循的故事。
皇太极一伙人的心情,复杂得像是打翻了一个杂货铺的调料罐子。
酸甜苦辣咸,混在一起,说不出的古怪滋味。
先是觉得无比的荒唐和可笑!王龙那个靠着稀奇古怪手段、泼天运气和阴险狡诈取胜的无赖家伙。
居然成了西方人口中能够灭世的恐怖大魔王?还“黄祸”?他王龙也配代表“黄”?他顶多算个“泼皮之祸”!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能往自己那张厚脸皮上贴十八层金了!
有几个年轻气盛、憋了一肚子火的贝勒甚至忍不住嗤笑出声,笑着笑着,却带出了哭腔。
但,那短暂而苦涩的笑声过后,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彻骨、深入骨髓的寒意。
从脚底板一路窜上天灵盖。
他们这些人,是切身体会过、用鲜血和国土验证过王龙的手段的。
那个家伙行事看似荒诞不羁,毫无章法,实则每一步都暗藏机锋,狠辣无比,算计到了极致。
如果连万里之外的、听起来就很强大的西方大国。
都因为一个捕风捉影的预言而对王龙如此如临大敌、严加防范。
甚至不惜迁都、搞什么联合抵抗……
那么,这个王龙,他所带来的威胁,他真正的实力和野心,究竟有多大?
他们这次看似侥幸挣脱了明军直接追捕的逃亡,真的能找到一条活路吗?
还是说,只是刚刚逃出看得见的狼窝,又一脚踏进了另一个更加深不可测、更加诡异危险的虎口?
“大哥,这事儿……这罗刹鬼的话,能信吗?听着就不靠谱!漏洞百出!”
多尔衮舔了舔因为干渴和寒冷而裂开数道血口子、火辣辣疼的嘴唇。
满眼都是警惕和怀疑,他的手一直死死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别是那个什么狗屁沙皇设下的圈套,想来个请君入瓮,把咱们骗过去,一网打尽。”
“好向王龙那狗贼邀功吧?”
皇太极望着眼前这片灰蒙蒙、仿佛没有尽头、吞噬一切希望的天地。
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带着透骨的凉意。
仿佛把他生命中最后一点热量和尊严也带走了。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周围的将领们都开始感到不安,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
他才用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到极点的、没有任何波澜的声音缓缓说道。
“信不信?呵呵……”他发出一声比哭还难听的干笑。
“事到如今,是信还是不信,还由得我们选吗?”
他抬起颤抖的手,无力地指了指来的方向,那里是他们沦陷的故乡,也可能有追兵。
“后面,是王龙那把悬着的、随时能要命的刀。停下来,就是死路一条。”
“冻死,饿死,或者被追兵杀死,毫无价值。”
他又指了指前方那片未知的、属于罗刹鬼的、据说更加酷寒的土地。
“前面,至少还有一张罗刹鬼画出来的、不知道是真是假、是馅饼还是陷阱的大饼。”
“往前走,说不定……说不定还能多喘几口气,多活几天,甚至……万一呢?”
他最后的“万一呢”说得轻如蚊蚋,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那个被捆得结结实实、打得鼻青脸肿、却还在努力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讨好笑容的俄国商人。
眼中只剩下破釜沉舟般的、没有任何光彩的绝望和麻木。
“走吧,”他轻轻踢了一下胯下同样瘦骨嶙峋、无精打采的战马。
马匹虚弱地、不情愿地迈动了脚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算前面是龙潭虎穴,是刀山火海,是十八层地狱。”
“咱们……也得去闯上一闯了。或许,这就是长生天给咱们爱新觉罗家,最后的考验吧。”
这支疲惫、饥饿、寒冷、绝望到了极点的队伍。
怀着一种近乎上刑场般沉重、忐忑和听天由命的心情。
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地,朝着那个据说有“招待”的、但实际上可能更加寒冷、更加陌生、更加危险的西方,继续挣扎前行。
没有人知道,等待着他们的,是作为“反王龙盟友”的款待。
还是作为“东方威胁样本”被研究、被展示、被利用。
或者,仅仅只是换一个更加遥远的地方,悄无声息地冻死、饿死。
成为西伯利亚荒原上的一具无人问津的枯骨。
而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王龙。
此刻八成正舒舒服服地坐在沈阳那间抢来的、烧着暖炕的、原本属于皇太极的宫殿里。
翘着二郎腿,一边嗑着新炒的香瓜子。
一边和手下将领们调侃着皇太极会不会在西伯利亚的凛冽寒风里。
冻成一座姿态滑稽、可供后人参观的冰雕吧?
一想到这个画面,皇太极就感觉心口一阵剧烈的、如同刀绞般的绞痛。
像是被王龙用穿着华丽靴子的脚,狠狠地、反复地碾过一般。
堵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这漫长而绝望、看不到尽头的流亡之路,他知道,才只是刚开了个头。
前路漫漫,凶吉难料,或许,吉兆早已离他而去了。
沈阳城头,最后一面绣着狰狞巨蟒的八旗大旗,在浓得化不开的硝烟中,
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撕裂声,随即颓然坠落。那粗壮的旗杆折断时发出的脆响,
如同后金国运的脊梁被生生砸断,但这声音瞬间便被明军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所吞没。
旗帜沉重地砸在焦黑滚烫的土地上,溅起的尘土,扑了跪满一地的守军们一脸。
他们面黄肌瘦,眼窝深陷,武器早已被丢弃在身边,只剩下本能的、对生存的渴求。
城门处,传来沉重到刺耳的吱呀声。竟是十几个瘦得脱了形的守军,用尽最后一丝气力,
合力卸下了碗口粗的巨大门栓。城门洞开,他们如同虚脱般瘫跪在地,
朝着城外严阵以待、如同钢铁森林般的明军方向,用沙哑撕裂的嗓音拼命高喊:
“投降!我们投降了!给口吃的吧!求求将军们开恩,给条活路啊!”
饥饿,已经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斗志和尊严。孙传庭端坐于高头骏马之上,
冷峻的面庞如同被北地的寒风精心雕琢过,每一道线条都透着铁血与肃杀。
他目光如电,扫过洞开的城门和跪伏的降兵,缓缓抬起戴着铁手套的右手,
毫不犹豫地向下一挥。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迟疑。顿时,他身后如同沉默巨兽般的明军步兵方阵动了。
黑压压的士兵们,迈着整齐划一、沉重无比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向前推进。
铁甲叶片相互摩擦、碰撞,发出连绵不绝的铿锵之声,混合着震天的踏步声,
仿佛让整个沈阳城的地面都在随之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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