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并不理他，也不理陈本虚，脑壳就低了下去。
曾团长见他这个样子，拍了拍屁股，看也不看陈本虚一眼，就先走了人。
陈本虚一时间傻在了那里。
突然想起来了刘经理的话。正准备想说：不行就算了。我还是回公司上班去。
过了有好半天，高局长才抬起头来，看着陈本虚，勉强地笑了笑说：
“陈本虚，刚才你没有生气吧。”
看到局长的笑脸，陈本虚这个话，又收了回去。
“不要在意。我晓得，你是凤凰人。那里人，不比我这边。脾气是大了点。这个鸟人呐，就是这个狗屁样子。”
“我不会在意。”
“没有在意。那是假的。”
“这能够看得出来。”
“怎么看不出来。你晓得吗。当了几十年的干部。前前后后，管了那么多人。你这点小把戏，还瞒得过了我。”
“真的，我没有在意。”
“碰到曾团长这个小杂种，只要是个人，没有不在意的。”
陈本虚就是一怔。想不到这高局长。比饭店的大师傅，还要来的直爽。
“人在矮檐下。就千万不要在意。一定也不要，就这样子，放在心上了。要是你放在心上，那以后你，天天都会气个半死，那你自己，就吃了大亏不算。哪里还写得出剧本来。”
“我听你的，不在意。”
“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今天他对你说的话，都是很重很重的。不过在我看来，在你以后写作的道路上，说比这个话更加要重的人，那肯定也会多的是。”
“我知道。”
“在那个地方，不是你以前的宣传队。”
“那是什么？”
“是后来在以前宣传队的基础上，组织起来的京剧团。里面天南海北，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是些什么人。”
“老艺人。以前做扒手的，骗子的，开除的，男人不喜欢女人，偏偏去喜欢男人的。”
“你要这些人到剧团？”
“生旦净丑末。哪个行当，得要人演。唱做念打，必须有人上。少了哪行都不行。我去，都差点吃了亏。”
“你到剧团干嘛。”
“新上任，不是要去一下。想不到，半天时间，都安静不下来。你猜，我怎么办。”
“你肯定有办法治。”
“老子大喊一嗓子：我站在城头……。全场安静了。有人在底下，悄悄说：看不出，小子懂。老子怎么不懂。不但会唱，还会拉呢。”
“你厉害了。”
“记住，你一定要装哈。哪怕是装傻，万万不可以装聪明。”
“我听你的。”
“好在呢，他是个直爽的蠢货。他是要说你的坏话，都是说在明处。那暗处的呢，还不晓得，以后会有多少人，会要在那里说你。从现在起，就要开始做好思想准备，一定不要，受别个冷嘲热讽的影响。”
“这个影响不到我。”
“自己一定要，好好听我的话。不管自己窗子外头，有多少妖风四起。自己都要在家里，一笔一笔地，沉着冷静写下去。高局长这个人，是看好你的。”
说完了，那眼神很关爱看着陈本虚。
本来已经被别个，砍得快要死掉，就想要打退堂鼓，或者是准备，去当一个经理了的陈本虚。有高局长这一席话，这是陈本虚一生中，哪怕就是不是自己的爸爸。
从来也没有，听到过的话。完全是超过了爸爸。那样关心鼓励陈本虚。这人又安下了心来。于是人虽然去了剧团，职务和工资，和粮食的定量上，都是一个编剧。
可在曾团长眼睛里，陈本虚就是一个勤杂工。
当然，还要加上一个弹三弦的。在大大小小眼睛瞪着下。陈本虚一屁股，就坐进了乐队。这京剧，陈本虚和在宣传队一样。跟着跟着，弹着弹。才不过几场戏下来，居然也能跟得上了。
只是几场戏下来之后，罗鼓师有次同在洗手间时，悄悄跟陈本虚说：
“小陈，我晓得。你是个新手才来，现在是可以，稍微慢那么一点。但是并不要硬生生的，就慢他到一个半拍。或者是有个小半拍，就足够了。”
“好。”
“要是你有了熟悉的唱段之后，那就可以不要再慢。我们这个老京戏，就只是这几个曲牌。你年轻人，胆子要大一点，不要怕它，很快就会上手的。更加不要注意，别个人的眼睛珠子。”
罗鼓师说的话，是陈本虚进这个剧团之后，第一次听到有人关心说的话。
好心有好报。罗鼓师的好心，没有多久，陈本虚就报答了他。
几年后，陈本虚到了地区工作。陪同皮局长在县里，处理一个事情。领导在那边谈话。陈本虚溜到旁边的文化局玩。
正在和以前的朋友，现在的局长叙旧时。不巧看到罗鼓师低着头，在走廊上打扫卫生。赶快问朋友：
“罗鼓师那么老了，怎么安排到局里，来搞卫生了。”
“嗯好里搞什么卫生，在写小字。”
“老毛病。”
“你怎么知道。”
“我待在剧团那么久，是白待的吗？”
“有人检举。闹得太大了。没有办法。明天，就要送他进去。”
“伤人了没有。”
“倒是没有。几个操他的小演员家长弄的。”
“我们小县城，落后了点。其实这事，大点的地方，已经不算什么事了。”
“是吗？”
“我不骗你的。放人家一马吧。几十岁的老人了。四个女儿，一个老婆，为了这个事，没有一个认他的。”
“他家里你也知道。”
“那老婆，我还见过呢。再说，与人为善，自己方便。”
“也是的。”
“要是在你手上，送他进去了。万一他出不是来，你这一辈子，不是不是难过得到很吗？”
“现在好，女儿认他了。要接他去北京，养老了呢。”
“那你就做个顺水人情吧。也算是我的一个人情。”
“好吧。想不到啊，陈本虚。这么久了，你对他还那么关心。”
不光是要弹三弦。还是一个闲当差。但凡是剧团里，有什么事情。比如说，出去演出贴广告。戏散了拉幕布。人手不够了，还要去卖票，都少不了陈本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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